第九十九章会盟
大泽有河,名曰落水。此河流经洛城、成州,自东北向西南汇入澜罗江。
此时,正值早春时节,落水之滨,地面新长出的大片浅浅的嫩草刚能没过马蹄,不时,几朵含苞待放的野花在草地上开出黄黄的、红红的、紫色的小花。干枯了一季的树木焕发新颜,春鸟在不远处鸣叫,莺歌燕舞,一派生机。
身穿不同服饰的男女在草地上急行,他们身旁建起了一座座形色各异的大帐,红、黄、蓝、黑四色不同的旗帜在半空中飘扬。
天险关一战后的第四年春,落水之滨正发生着一件影响九州政局的大事。
一面黑色为底、绣着金色长龙的国旗在大帐顶上飒飒飞扬,只见一位身穿黑服的男子,带着一位白衣男子急行入账。
“主子,易公子已到。”
帷幔后,一位身穿黑色锦绣常服的男子正倚在榻上,手捧书卷,细长的手指掠上光洁无瑕的玉盏,轻轻捧起送到嘴边,细细品着香茗。定睛细看,这男子便是玄启。
四年光阴岁月,让他的眉宇间更加坚毅,举手投足间更加成熟稳重,颇有帝王风范。
听闻声响,玄启坐了起来,待身旁的侍卫接过他手中的物件,他连忙起身理好衣衫向外走去。
“拜见王上。”
“易兄,你我之间无需多礼。”玄启一把扶住欲行大礼的白衣男子,随即笑着说道,“多日不见,易兄一身白衣装束,竟愈发儒雅。”
这白衣男子正是当年的翩翩公子易水寒。听到玄启打趣自己,他也换上轻松的语气:“王上莫要说笑于我,不过是寻一番乐趣,附庸风雅罢了。”
玄启轻笑:“如此看来,姜姑娘亦是喜欢风雅之人,将你调教如斯。”
易水寒有些难为情地笑了起来:“洛虞出生于世家大族,才情自在一般女子之上,我也不过是浸染了些她身上的书卷气罢了。”
玄启将易水寒最后的得意瞧在眼里,笑而不语,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向身边人吩咐道:“苏卫,速将寡人随身携带的那枚滇国进贡的玉锁拿来。”
“是,主子。”
不一会儿,苏卫捧着一个檀木小匣走到两人身前。
玄启继续开口向易水寒说道:“寡人闭塞,近日才听闻你与姜姑娘的孩儿已满周岁,惭愧,这匣中有一玉锁,今日便送与孩子做见面礼。不是何等贵重之物,还望易兄收下寡人的一片心意。”
他的最后一句话打断了易水寒未出口的谦让。
易水寒从苏卫手中接过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眼便瞧见里面精美绝伦的物件,惊呼出声:“如此世间罕有的贵重物件,我那孩儿如何承受的起?”
“受得起。”玄启打断了易水寒接下来要出口的言语。
想当年,茫茫荒漠,玄启曾在大鑫骑兵刀下救过易水寒的性命,易水寒始终感念玄启的恩德,虽无法为玄启效命,也无机会向他报恩,可当姬千凝回了大泽时,易水寒便自觉肩负起替他照顾和保护好她的重任。
姬千凝上了战场,无心功名利禄的易水寒也紧随她身后,比肩御敌,只为时时在身旁保护着她。
易水寒知道,姬千凝是玄启最深的挂念,护她周全便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易水寒所为,玄启听闻为之动容,将他的这份恩情深深记在心里。
“我儿有福,我替我那孩儿谢过王上。”易水寒心中感动不已,向玄启行了一大礼表示感谢。
正值此时,一人急行至帐内,原是探查情况的暗夜归来。他向玄启行了一礼,即刻开口说道:“主子,怀宋、大鑫国君已抵达各自营帐,大泽王所派之人正在安置他们。”
玄启略一沉思,开口问道:“子诲、子钦如何?”
“苏将军已集结好军队,在二十里外整装待发,白将军带着杨永也已布置好营帐巡防之事。”
“嗯。”玄启赞许地点了点头。
“对了。”众人不语,突然,易水寒开口问道,“方才,我来时路上,远远瞧见大鑫王的身影,这凌承志,想当年也是惊艳九州的美男子,可不知为何瘸了右腿,再也不复当年英姿,不免让人唏嘘。”易水寒惋惜了一声。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听说两年前凌承志被一女子刺杀,原本在天险关一战中负伤的腿再次中箭,虽捡回了性命,却落了个终生残疾。想来,是他作孽太多,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玄启突然沉下了脸,苏卫和暗夜同时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担忧。
片刻不语,玄启冷冷开口道:“那女子便是为兄嫂复仇的凝儿。”
“阿凝?”易水寒惊呼,诧异不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底酝酿了许久,小心翼翼问道,“如今,可是有了阿凝消息?”
营帐内的气氛一时尴尬不已,众人不语,寂静无声,易水寒心中了然,后悔自己多了嘴,触了玄启的逆鳞。
“未有。”玄启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四年光阴,早已让他学会将一切情感隐藏起来,虽如此,眼眸深处还有一丝无法藏匿殆尽的悲伤。
当年,半载有余,他将朝堂上的一切威胁铲除殆尽,稳定了朝局,虽外患未消,但其铁血手腕,连朝中那些老奸巨猾、势力盘根错杂的宫戚、老臣、公侯、世族无不另眼相待。这期间,所展露出天生帝王之才让一大批人对他臣服。
自那以后,他开始寻找姬千凝的身影,可是,九州之大,寻遍四载,竟一无所获。
他知道,是她故意躲着他。
九州虽大,却也大不过他爱她的心。
“白将军可能知晓阿凝的踪影。”易水寒看到玄启一次又一次的落寞,心生不忍,不加思考说了出来,话出口,他才发觉又一次说错了话,立即半转过身,用宽大的衣袖捂住了自己的嘴。
玄启倒无半分异常,他平静地说道:“寡人早知子诲知晓,可他与凝儿有诺,从不向寡人透露半分。”说完眼睛看向帐外,一时恍惚。
“凝儿,不久,又逢澜罗山上花开时,灼灼桃红,归来与我共赏,可好?”他在心里一遍遍自语,热烈期盼着。
易水寒不愿看到玄启陷在往事的悲伤中,连忙问起正事:“话说,四国会盟,九州大地也许会再一次迎来祥和安宁,泱泱四国,丰腴富庶之地自是数不胜数,只是不知……”易水寒突然沉思起来。
“易兄是不明白为何会将会盟之地选在大泽落水之滨?”玄启接他的话问道。
“正是。”易水寒难得糊涂,心中疑惑不已。
“苏卫,讲给易公子听。”玄启向苏卫吩咐。
“诺。”随即,苏卫看向易水寒,认真地向他解释道,“公子也知,四百多年前,曾一统九州的翰王朝因苛政被各路诸侯推翻,自此,大大小小的政权崛起,九州大地陷入了四分五裂之境,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近百年后,曾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建立政权的渝国出了一位枭雄,渝王柴羡,数年争池掠地后幡然醒悟,以一己之力促成落水之滨的会盟,这年正为丙寅年,史称‘丙寅会盟’,自那以后,九州大地迎来了近百年的和平。”
“如今,大泽王将会盟之地又一次选在落水之滨,不过是效仿古贤,警醒那些滔天野心之人,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罢了。”玄启补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