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无踪
天险关一役后，大泽境内多地开始了连日的暴雨。大雨将一切血腥和污浊冲刷的干干净净。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晴日。
还记得那日，荆都城的百姓不顾倾盆而下的大雨，皆穿素衣素袍，腰系白绫，抹着眼泪，自发到城外十里处迎接镇国大将军姬千慕的灵柩回家。
自打姬将军以身殉国的噩耗传回荆都，城中人无不悲痛，整个荆都城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姬家满门英烈，想当年，战火绵延到荆都，姬家上下八十余人牺牲，护了一城百姓平安，只留下姬家兄妹两条血脉。
而今，姬将军亦战死沙场，大泽姬家，只余姬千凝一人孤零零存活在世上。
姬家的不幸遭遇，成了荆都百姓心中永远的痛；他们的英雄事迹也留在一代又一代荆都人的记忆深处。
……
一场暴雨过后，太阳悄悄拨开云层，天色渐渐放晴。
两棵茉莉花树并排立在姬府的后花园，树枝漫出，搭在一旁雅音亭的青色瓦片上。
这在南国司空见惯的花木竟出现在北国土地上，只因当日楚暮雪无意中说出一句“茉莉花香甚是好闻”，姬千慕便差人从怀宋运来两株，花费心思栽在自家庭院里，供楚暮雪时时观赏。
此时，正是花开时节。
经受暴雨的摧残，无边花瓣碾落成泥，只余残香混杂着泥土的腥味。
一阵风过，树上的茉莉花瓣纷纷飘落，落在花下女子的青丝、肩头、罗裙……
姬千凝一身白衣，过半青丝流泻，只用玄启当日所送的一支玉钗在头顶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旁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她静坐于树下，未施粉黛，脸色惨白，眼神游离，神情哀伤。
“姑娘，节哀顺变。”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安慰，姬千凝缓缓转头，却不知暗夜何时出现。
她艰难地冲他轻轻一笑，连忙起身行了一礼，难为情地说道：“当日在天险关，危难之间，承蒙暗夜你与苏毅将军率兵及时相助，助我大泽大败西隅贼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说到此处，暗夜连忙将她扶起，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近日忙于兄长兄嫂丧礼，苏将军回国也未能及时相送，我心惭愧。生生怠慢了诸位，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暗夜慌乱地回答道：“姑娘莫要如此客气，这，这折煞我了。”随后突然认真起来，“故人已去，姑娘要节哀，好好活着。”
姬千凝轻轻点头，一提起兄长和兄嫂，心头一阵酸涩，她用微笑掩饰心中的悲伤，继续说道：“如今，诸事处置妥当，暗夜，这就随我去前厅，叫上众兄弟，让我好好招待兄弟们一番。”
暗夜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制止道：“姑娘的好意，属下心领了，此番前来，乃为辞行。”
“辞行？”
“属下该回赤炎向主子复命。”
“主子。”十余字，她只听到了“主子”二字，恍惚间，脑海中浮现一个熟悉的面容。
“对了姑娘。”突然间，暗夜好似想到什么，未发现姬千凝的异常，继续说道，“有位故人想要见你。”
姬千凝收回思绪，疑惑起来，心中又有些期待：“故人？”
暗夜难掩脸上的喜悦，连忙向暗处大声喊道：“出来吧！”
只见暗处走出一个黑影，疾步向前，等在两人面前站定轻唤了声“姐姐”，姬千凝这才认出眼前这个长大的男孩，虽然不是期待中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但还是有些小小的激动：“小永。”她轻唤了出来。
眼前这个男孩，正是当年在九龙城相识的杨永，当时，他不过十五六岁，多日未见，長高了不少，脸上更加英气俊朗，颇有赤炎铮铮儿郎风范。
“姐姐，好久不见。”小永眼中溢满欣喜。
“好久不见。”姬千凝脸上的笑意一扫多日的哀伤。
“这孩子小小年纪已是御前侍卫，前途不可限量。”暗夜对他夸赞不已。
“是吗？”姬千凝有些惊讶，“小永年少英勇，果真前途不可限量，竟印证了我当日所言。”
“对了，前些日子，主子派我等出兵，小永自告奋勇要随军前来大泽，助你们抵御贼人。”暗夜言语中皆是对这个少年的赏识。
姬千凝心中有些感动：“我果然没看错人。”
小永突然低下头有些害羞，接着抬头认真起来：“姐姐有恩于我，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姐姐深陷危难之中而无动于衷，姐姐巾帼之躯，却英勇无畏，有男儿般的铮铮铁骨，小永钦佩不已，再者，小永一刻不敢忘记姐姐当日的教诲。”
“这孩子。”姬千凝突然有些害羞，脸上的笑意更甚，心中愈加喜欢这个少年。
……
“大人。”小永想到什么，见暗夜许久不出声，急的连忙提醒。
暗夜突然记起什么，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密封的铜管，犹豫了片刻，交到姬千凝手上。
“这是？”姬千凝疑惑起来。
“王上给你的信。”小永抢言道。
“玄启？”姬千凝语气平淡，可心却剧烈跳动起来，一种紧张和不安弥漫全身，忽觉失言，连忙改口道，“赤炎王？”
暗夜点了点头：“我等出行之日，主子命我定要将这封信亲自交到姑娘手上。”
姬千凝低头看了手上的铜管许久，心中五味陈杂，她紧紧握紧这封迟来许久许久的书信，嘴角一抹自嘲般的笑意。
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这回响若过了期限，那便只剩苦涩。
一阵唏嘘，离别再次到来。
“姑娘，我们该走了。”暗夜此刻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淡淡的不舍，“他日再会，姑娘珍重。”
“姐姐，相信不久我们会再次重逢，珍重。”小永看了眼姬千凝手中的铜管，笑了起来，言语中有种莫名的笃定。
“珍重。”再会？姬千凝心中自嘲，再会何期？怕是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