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赏菊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君子重之。是以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庙，而拜于门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大争之世，天下纷争不断，这是一个逐渐礼崩乐坏的时代。虽然有王侯世家大族始终恪守传统礼典，但在民间，多数繁复的仪礼规范慢慢不再施行，这一现象，也正逐渐影响着上层社会。
这一时期，包括“纳采”在内的婚姻礼法不再被普遍施用。即使如此，玄启为迎娶姬千凝，始终严格恪守祖宗礼法。
他说过，愿以“三媒六聘”，护她一世周全。
炎皇早已下国书于大泽王，泽王也已应允将清远郡主姬千凝嫁于赤炎皇子玄启。八月二十五，大泽洛城发生的一件喜事被沿路百姓津津乐道许久。
赤炎一行人牵着羊，带着酒、雁、缯、采、米、肉及各种贵重礼品来到将军府。炎皇为了了结儿子的心头大事，派国朝最具威望的儒臣范晔为使，随苏卫等人前去大泽替玄启再次提亲。
无王上亲令，姬千慕无法离开阳城，所以，只有楚暮雪和莫老事先回了洛城将军府，去张罗纳采一事。
此事，姬千慕遗憾了许久。
……
又是一年重阳日。
晨时，有些清冷，第一缕阳光倾洒在翎王府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有些朦胧。光影中走出一位穿黑衣的男子，只见玄启嘴角微微上扬，急不可耐地行至沅夕阁，今日，他要带凝儿去一处地方。
玄启被一位侍女拦在屋外，侍女恭敬地行礼说道：“翎王殿下，小姐还未起身，请您稍候，奴婢这就去唤醒小姐。”
玄启面无表情，点头示意。
“小姐。”侍女进屋，悄悄走到姬千凝榻前，俯下身轻声叫道，“小姐，该起身了，翎王殿下已等在屋外。”
“唔。”姬千凝的脸深埋在被褥里，半天发出一个轻微的声音。
“小姐，快起。”侍女说完，伸手就要将她拉起。
“啊……”姬千凝用腿怕打了几下床榻，眼睛紧闭着，把被子抱得更紧，带着哭腔说道，“秋禾，好困，就让我再小睡一会儿……”说完，一把掀过被子蒙在头上。
昨夜，长乐公主带了几坛“浊贤”来沅夕阁，两人躲过玄启，偷偷喝了起来，喝到兴起时，时哭时闹，折腾至后半夜，她不知长乐何时离开，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在榻上，只是感觉还未睡片刻，便被秋禾喊醒，心中有些委屈。
秋禾摇头有些无奈，她知道小姐昨夜睡得很晚，心疼她，本想让她迟点起身，可翎王等在屋外，她只能唤醒她。
夫人交代过，小姐性子随性疏懒惯了，如今身在赤炎不比在家，夫人害怕任由小姐的性子下去，再生出夜闯宫门被囚之事，所以让她在照顾好小姐的同时，也督促小姐规范些言行。
秋禾是楚暮雪身边最得力的贴身女婢之一，自从远在大泽的姬千慕和楚暮雪得知阿凝被炎皇囚禁的消息之后，再加上楚暮雪想到她身边少一位得力的贴身女使，就让秋禾随韩青等人秘密行至赤炎，之后，秋禾便留在姬千凝身边。
秋禾轻轻掀开蒙在姬千凝头上的被子，再次轻声唤到：“小姐，不能再睡了，莫让翎王殿下等的着急，快快起身梳洗。”
姬千凝困得挣不开眼睛，只是眉头皱的更紧。
“小姐……”
秋禾的话未说完，姬千凝立刻从床上爬起坐于榻上。秋禾来不及笑出来，便被姬千凝接下来的行为惊得愣在原地。
“玄启，你混蛋。”姬千凝紧闭着眼大喊一声，抬起手使劲揉搓着未梳任何发髻的青丝，随后，将双手怒拍在榻上，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胸口上下起伏，一脸怒气。
原本凌乱的头发愈加凌乱，像那高树上的鸟窝一样。
扰人清梦的行为，最为可耻……
可怜屋外的玄启听到姬千凝莫名的怒喊，一脸茫然……
一看到姬千凝的身影，玄启立即拉起她走出府门。他上前脚踩马镫，飞身跃上马背，随即俯下身子一下将姬千凝拉在马背上，脸上笑意愈甚，纵马向前驶去。
姬千凝一路上昏昏欲睡，始终沉着脸，玄启过于兴奋，竟未察觉姬千凝一脸的不情愿。
今日，姬千凝穿了一身淡蓝色的罗裙，极简的发髻上只簪了那支玄启送她的玉簪，青丝流泻，轻施粉黛，脱俗飘逸。
估摸小半个时辰，两人驶出城外。一路清风渐渐吹散了姬千凝的困意，待前行的脚步停驻，姬千凝立马被眼前之境吸引。
远远望去，青山似与白云相接，山顶云雾缭绕，旭日的光芒自蓝天上几朵白云的缝隙中射出，洒在云雾上，折射出一圈耀眼的光晕；一条清流自山涧急流而下，隐入一片五彩斑斓的树林中；林间鸟啼声不断，一只麋鹿在水边照镜自视；近处，野花竞相绽开，一座山庄静静屹立在山脚之下。
跃马而下，上前轻扣柴扉，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菊花，红的，黄的，白的……情态各异，花中间簇拥着一座挂满白色帷幔的两层亭宇，沿着青石板一直向前，正东坐落着两间典雅古朴的屋舍。
姬千凝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喜欢吗？”玄启的声音突然从身旁传来。
姬千凝转头看向他，莞尔笑道：“甚是喜欢。”置于此地，好像一切愁绪顷刻间烟消云散，身心异常愉悦，她好喜欢这里。
“就知道凝儿会喜欢。”玄启因事先猜对姬千凝的脾性，一脸自豪。
“此处是？”两人缓步行至亭宇，坐于石凳上，姬千凝忍不住发问，藏不住脸上的欣喜之色。
“等我片刻。”玄启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身离开亭宇，目光追及，他走进其中一间屋舍，不一会，抱出四瓶酒。
酒用通体青色的瓷瓶装着，上口处系一条红绳，清新淡雅的酒瓶不大不小，用一只手握住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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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启将一瓶酒递给姬千凝，缓缓开口道：“此地名为来兮山庄，乃外公当年所建。”
“楚老前辈？”姬千凝发问。
“嗯。”玄启饮下一口酒，继续说道，“自母妃和外公相继离世后，我便很少来了。”此时，玄启眼中没有痛苦，反而是一脸坦然，凝儿的出现，渐渐治愈了他心中的伤痛。
姬千凝在他眼中未察觉到悲痛，心中隐隐有些开心，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来兮山庄，到让我想起了‘归去来兮’四字。”
玄启笑出了声：“道不准是外公当年读了陶先生的诗作，一时有所触动，便有了此名。”他拿起酒瓶，仔细端详许久，眼中笑意更深，“此瓶乃外公亲手烧制，里面所盛亦是他老人家当年亲酿的菊花酒。”
“噢。”姬千凝惊叹一声，“没想到楚老前辈倒是个风雅之人，当年，前辈虽已至中年，以一琴演奏帝殇，我年岁虽小，可前辈当日的英姿依旧清晰记得。知他琴艺无双，竟不知，还有烧瓷酿酒的手艺。”
“凝儿几时见过外公奏琴？”玄启听出了她话中的端倪，心中突然激动起来，心想莫非凝儿恢复了儿时的记忆。十岁那年，外公带他去幽兰谷，她也只会在那里见过外公。
姬千凝心中懊恼，一时激动竟将瞒着玄启的事说了出来，既如此，她索性全盘托出，心中做好了被他责骂的准备：“六岁那年，幽兰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