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遥犹立
君遥犹立
今日天公不作美,午后便见窗外日光暗沉。上官浅侧卧在床榻间,凝神听了半晌,果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宫远征冒着雨走过来。
也许觉着两宫相距很近,也或许只是嫌弃麻烦,竟未打伞。
房门本就未关,他步履匆匆径直而入,待走至整面的白纱屏风后头,其衣角发梢处皆是湿透,滴答水声悄然响起。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以勉强打起精神的姿态询问:“征公子……有事寻我么?”
少年默然,垂手而立。
方才走进来时,脚步很快,落地又重,似有什么心事,如今倒不发一言。顿了顿,方压低声音道:“听说,你病了。”
“偶感风寒,休息两日便好了……咳咳,无甚要紧的。”她又咳嗽了两声,带着微微的鼻音,听起来很有几分虚弱。
隔着屏风,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切那一头。宫远征只能瞥见她穿着身素白的寝衣,倚靠在床柱边上,乌发如云。
他垂下了眼睛。
“是病……还是别的什么?”少年的语气有些阴沉,紧接着便提步,似打算绕开屏风往里去:“不若让我瞧一瞧,也好对症下药!”
上官浅不由有些错愕。
不知宫三发的哪门子疯。
待少年修长匀称的手指要挑开珠帘的刹那,忽闻门口处传来一道男声:“远征。”
那声音低而悠长,脚步声亦是由远而近,带着不紧不慢的意味:“听下人说……你来了这里。”
“哥。”宫远征立时便不动了。
侧转过身面相来人,手搁身侧。
宫尚角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气度,待见了眼前情景,却微微蹙了眉,道:“怎么也不知道用雨具,还不赶快去换下湿衣。”
真是关心弟弟的好哥哥。
上官浅不声不响,只在对方投来视线时报以微笑,柔声细语:“征公子说要替我诊脉,正想劝着先去换衣呢……我已吃过药的,又是普通风寒,何必再劳动公子呢?若也害了病,却是我的罪过了。”
她说了那么长段的话,一点咳意也无。认识到这点,少年郎攥拳,又松开。
“你是角宫——未过门的夫人。”他着字重音,隐约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头。
随后停顿了许久,发现未被打断或纠正,更是胸腔发苦,短促地哼了一声:“我虽不关心你,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想哥哥难受。”
宫尚角眼观鼻鼻观心,眸光却温和下来:“她的病我知晓,过两日便会痊愈的。”
无锋用来控制手下的半月之蝇,竟是宫门提升内力的秘药蚀心之月。若非宫子羽拿出了证据,他当真半个字都不会信。
而这个消息……她知道吗?
宫尚角心下思忖着,却没有看向她,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快随我去换衣,有事要告诉你。”
语罢,只淡淡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率先转身而去,眸光沉静。
宫远征却破天荒地没有紧随其后,皂靴略擡起又落住,唇角下撇:“你……无话要同我说?”
今日遇到宫紫商,对方枉为商宫之主,向来跟在羽宫后面跑,还说了些有的没的,他听不太懂,却觉得被蒙在鼓里很是憋闷。
“有的。”病中的少女笑了笑,声音既软且轻。她依旧伏卧在床头,身形单薄娇弱,整个人呼吸也是浅而急的,额头挂着细小的汗珠,好似不间断地在忍受痛苦。
然而她在笑,檀口微张,杏眸雾蒙蒙的:“角公子并没有说……他关心我啊。”
宫远征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也看不懂珠帘后她此刻的神情,只觉得一夕之间仿佛所有人都有了古怪的变化。
独他茫茫然无所适从。
[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脑海里响起这句话来,熟悉的语声,是哥哥的。又和今日宫紫商尖锐的语调重合:
“无锋给宫门男子定制了新娘,弟弟喂,还好你尚未成年……这些危险的女子,都由你可怜的哥哥们消受。”
*
昨夜,半月之蝇的发作令人生不如死,腹内灼烧,四肢百骸如同支离破碎。
宫尚角亲眼见到了,濒死一般,似乎比他蚀心之月发作时更厉害。而她硬生生挨过去,今夜只如大病初愈……苍白、憔悴,却难掩姿容之娇美。
“远征弟弟开的补药,能帮助调理内息的。”他说。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扶着她,慢慢将药喂到少女唇边。
这碗药搁了会儿,早就不烫了,这样一勺勺地喂,病人也听话地吞咽,没几息工夫便饮净。
“……苦吗?”宫尚角突然问。
“药总是很苦的。”上官浅点了点头,眸光在烛火的映衬下愈发朦胧:“但宫二先生亲自喂我喝药,便不苦了。”
眸光似依恋般缱绻。
男子一时没有做声,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顿了顿,风轻云淡地说:“你中的不是毒,而是烈性的补药。往后,多多调理身体减免苦痛,不必忧心。”
从怀中掏出一方玄帕,轻轻为她擦拭唇角沾染的汤药痕迹。她的脸太小,真如巴掌般,随意便被遮住半张玉容。
“公子,会一直保护我吗?”
只露出一双眼睛,凝神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