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红月亮 - 世界经典另类小说金榜 - 贺年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脸上的红月亮

〔日〕野间宏

野间宏(1915—1991),日本作家。主要作品有《阴暗的图画》、《脸上的红月亮》等。死了丈夫的堀川仓子,脸上常带着忧戚的神情。有些日本女人,姿容端庄妩媚,美得高雅绝伦,令人不可仰攀。堀川仓子当然不属于这种类型,而且,也不同于眉眼口鼻虽然不大匀称,却反而显得更加标致的那种。总而言之,她的面孔只不过长得周整而已,貌虽美,但并不出众。然而,不知怎的,她年轻的生命,仿佛突然遭到什么意外的变故,脸上总好似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这恰好给她平添无限的风韵,别具魅力。在她宽阔而白皙的前额和富于表情的薄嘴唇上,不时流露出一种痛苦的神情。

北山年夫也承认,同堀川仓子见面的次数愈多,她的神态在他心上也印得愈深。一年前,北山从南洋回来,在朋友开的公司里找到一份差事,办公地点在东京站附近一座大厦的五楼上。此后,北山年夫常在走廊上、电梯里或厕所门口遇见仓子。每次,都从她脸上看出那种不可捉摸的痛楚神情。仓子的面孔,对北山那颗破碎的心来说,既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同时又给他带来了苦恼。

他不知道仓子多大年纪。其实,北山从来就没有猜疑过她的年龄。因为仓子的美貌,一上来就把年纪给遮盖过去了。这也许是北山年夫长久没有见过国内女子的缘故。要不然,就是他曾经沧海,一直远离异性,独自过活的关系。而且,他压根儿就不曾想过,仓子是结过婚的女人。他把仓子的年纪估计得比实际上要年轻得多。

这么年轻,脸上的神情为什么那样痛苦,他觉得很奇怪。仓子把自己的心情完全摆在脸上,这在日本女人中也是很少见的。

仓子供职的八千代新兴产业公司,就在北山办公室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走廊。走廊又长又暗,两边全是办公室,格局都一式一样。北山跟她有时在走廊里相遇,有时擦肩而过,短暂的一瞬间,根本没法仔细打量她的面孔。但是,每当在阴暗的走廊里看见她的面孔,或者一同挤在电梯里,隔着别人的肩背和她打照面时,北山便觉得,仓子那张俏丽的面庞,光艳照人,宛如夕阳残照,在宁静远的天空下,从轮廓分明的山峦和地平线上即将隐没之际,刹那间又发出最后一道极其强烈的光芒,灿烂夺目。开头他只注意仓子的脸,直到近来才发觉,她痛苦的神情,也从她娇小的身躯上流露出来。和她丰姿相反,她打扮得很素净,穿一套深色衣裙。北山觉得,正是她这蕴含痛苦的身姿,在自己的记忆中勾起一段辛酸的往事。的确,仓子的那种美,和北山苦痛的内心十分合拍。为什么她的容貌和自己的心境会那么吻合、那么熨贴呢?北山很纳闷。总之,仓子的面孔牵惹起北山内心的痛苦。有时他下楼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使他的心抽紧了。起初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明白了,是仓子那神情痛楚的面容潜入他的心头,是仓子那张脸揪住了他的心。北山审视心头这张面影,愈发感到心痛,神思愈发恍惚,仿佛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悒郁犹如一道闪电,掠过他的心头,一直从他记忆深处翻腾起来,向他袭来,来势那么凶猛,他简直招架不住,整个儿给压垮了。“啊,不行!”他蓦地站住脚,摇着头。“不,不行!”他有些昏昏然了,不知怎么办好。他意识到,一些连他自己也不能同意的否定人生、否定人类的想法,在他心里奔凑而来。那简直是难以忍受的时刻。如同电光一闪使他浑身上下,直至手指尖,都好像在冒火。“不,我从没有那么想过……我为什么要去否定人类……我要做个真正的人。我是个纯朴的人,对人类充满信心。”他这么暗暗私语。可是,以前上战场打仗时,那些不同常人的人,给他留下的印象,现在又苏醒了。他感到人生中那一份不加掩饰的兽性正张牙咧齿,向自己猛扑过来。他看到自己身上分明有一些无情的牙印,那是战友们在战场上给他留下的创伤。他也明白,在战友身上,自己也准会给他们留下同样的创伤。一想起人在战场上,面临生死关头,所表现的利己的丑态,他简直不寒而栗。

堀川仓子的身影,之所以能唤起北山年夫对战争的回忆,发出否定人类的慨叹,也是因为当他回首往事时,想起和仓子同样痛苦的一个女人。所以,一看见仓子,北山便想起自己当兵时,一边心里怀念着那个女人,一边行军跋涉的可怜模样。

北山年夫有过一个恋人,但从没打心眼里爱过她。或者说她是北山从前失去的另一个恋人的替身罢了。北山爱过一个姑娘,但她早就跟北山撒手分开了。那姑娘人品并不出众,可是在热情奔放的青春时期,遇上那样一个姑娘,实在是北山的不幸。北山也不能免俗,跟一般热恋中的年轻人一样,把自己的意中人加以美化,叨念她实际并不具备的种种长处,把她捧上爱情的圣坛。然而,北山无法冲破家庭的阻拦,也无力挑起生活的重担,对她的离去虽然不免有些怨忿,心里却总不能忘情于她。后来,便是他所不爱的那个姑娘出现在他面前。她在北山工作的那家军需厂当办事员,一心爱上了北山。她和北山头一个恋人不同,很快把自己整个儿交给了北山。那姑娘长脸,细颈,瘦腰身,看来弱不禁风,但人挺聪明,同北山的性情和教养很相称。虽说那次失恋的痛苦,北山已经能够克制,可是他毕竟不能长久忍受孤独,有位姑娘爱上自己,也可以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他又没有坚毅的意志,能断然拒绝姑娘的爱。

她信赖北山,把一切都奉献给了他。然而,北山也正因为轻而易举地得到她的爱,反而不知珍惜,那是北山终生再也得不到的无价之宝。他李代桃僵,拿她权且充当自己的意中人,跟她不过是虚应故事而已。可不,他打量她的眼光是那么冷酷无情,每逢摸到她单薄而缺乏弹性的胸部,好像心都凉了。拿她的乳房和头一个爱人那丰满的双乳相比,总感到不满足,似乎欠缺点什么,好像心也揪了起来。她的前额不宽,白里透青,颧骨略高,在某种意义上,颇有点现代风度。可是,北山认为她不够媚,引不起自己的情致,很是烦恼。当他一把扳过姑娘的面孔,看着她浓妆艳抹,化妆化得那么拙劣,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当然,北山对她也并不总是那么冰寒雪冷的。彼此接触愈多,她对北山愈是一往情深,北山就愈觉得是个沉重的负担。自己仿佛给姑娘的一腔热爱团团围住,不免感到腻烦。

北山入伍之后,还在国内时便得到了她的死讯。她这一死,倒叫北山认清自己讨她的虚情假意、自己的罪孽。因为,当了新兵整日价吃苦受难,日久天长终于懂得了爱情的可贵。“入伍当兵,始知娘亲”,这话虽是一个刚入伍的新兵说的,可是躺在兵营的床铺上,北山也未曾不思念母亲,忆念爱情,咂摸热爱别人的高尚情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回忆颇为甜蜜,但也很有戏剧性。堂堂一个男子汉,年纪过了三十,裹在毯子里,流着眼泪啃面包。当兵的生活,成天除了上操还得挨体罚,他终于从中悟出,人生别无所求,惟有爱情才是最有价值的。他挨过皮靴底的打,用冰冷的手,摸着又紫又肿的脸颊,不禁想起母亲轻柔的手,想起死去的情人那双湿软的手。到了前线之后,这种思念愈发强烈。在国内时,他们这些一块吃苦的新兵,还能同病相怜,说说心里话。在幽暗的厕所旁谈上两句,相互安慰一番。可是,上了前线,冒着枪林弹雨,口粮又缺,不消说跟长官和老兵,即便新兵之间,也难以推心置腹了。面临激烈的战斗,北山知道,只有靠自己才能保存自己的性命,由自己来安慰自己的痛苦,用自己的手来给自己送终。就像把水装在背壶里一样,各人把自己的精力存在自身这具皮囊里。壶里的水绝不能给别人喝,更不能浪掷自己的精力去搭救别人。体力只要比别人差那么一丁点儿,在战场上马上就成为一个落伍者,死神会立刻降临到他头上。挨饿的当口,把自己的口粮分给别人,那无异于自取灭亡。为了一点点食物,士兵之间就可以造成隔阂,彼此反目成仇。

在极度紧张的白刃战之后,北山追念前事,想起三十几年来,他接触的许多人,无论是亲友还是同事,除了母亲和他死去的恋人,没有一个是真心爱他的……战斗中,有时敌方散兵阵地突然停止射击,战场上一片死寂。北山操作的是四一式山炮,从瞄准镜中望出去,越过横无际涯的草原,搜索树丛后面的射击目标。那时节眼前仿佛看到过去真心爱过自己的母亲和死去的恋人,正翩然向自己走来。死去的恋人,左脚走路有向外撇的毛病,老也改不了。在瞄准镜里,她左脚就那么一撇一撇地向自己走来,一径走进自己这颗痛苦的心房里。北山又热又累,筋疲力尽,看着她那毫无风韵的走相,心里不免为之一颤。想起从前和她一起散步时,看她左脚走路的样子打心里瞧不起,出言刻薄。“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临阵对敌,北山在心里这么喊着。那是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自己而毫无反悔的恋人,他意念中紧紧搂抱着她的身影,一面忍受战斗的痛苦。

从中国转战到南洋一带后,对他这个新兵来说,并不是去对敌作战,而是跟日本兵争斗。因为天热,军马长了鞍疮,马背上皮开肉绽,即使放上鞍鞯也不能骑用,于是便叫新兵代替战马拉炮车。

酷暑难当,部队白天无法行军,大多趁夜凉赶路。午夜一点起床,一点半出发,上午十一点宿营。可是,宿营的时候,新兵还要伺弄马匹,清点弹药,检修大炮,准备口粮,所以,一天只能睡上两个小时。疲劳不堪,拉着大炮寸步难行,那些有四五年军龄的上等兵,对他们这些当马用的新兵便拳打脚踢。也多亏这些老兵的打骂,新兵才捡了一条性命。新兵的敌人并不是前方的外国兵,而是身旁的四年兵、五年兵、下级军官和将校们。

北山年夫一面挨老兵的打骂,心里想着恋人,一面拉着炮车的纤绳,在草丛中啾唧的虫声里,拖着大炮前进。

“你在想些什么呢?还在想那件事么?”当两人一场欢娱之后,恋人见他一方不发,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便哀怨地问道。她很清楚,自己未能使北山感到洽意。猜他准还在思念昔日的意中人。

“没想什么。”他连忙否认,可是口气之中却没有否认的意思,倒不如说是在默认她的话。

“我除了爱你,就没法活下去,不管你怎么看待我。”她时常给北山写信说,“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我的心迹。不过,到那一天,我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她的话,语语平常,却句句都有一颗赤诚的心在。北山每一想起她来,心里便感到痛悔,觉得应该去承受一切磨难。

“尽量地折磨我吧。”他心里一边说,一边在五年兵的皮鞭下拉着炮车前进。菲律宾士兵烧焦的甘蔗田,在远处低地上连成黑黝黝的一片。士兵们走在海边上,扬起一片尘砂。热带常见的一轮又大又红的月亮冉冉升起。月光把士兵生热病后蜡黄的脸和汗水湿透了的衣眼照得发红。队伍拖拖拉拉,不成体统,走进山里的羊肠小路。

“二号三号换班!”分队长在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喊道。接班的士兵默无一言,喘着气从后面赶上来,防毒面具垂挂在胸前,汗水浸透的上衣沾满了尘土,好像长了黑苔似的。

北山年夫把二号炮车纤绳交给接班士兵,同三号炮车上卖鱼出身的中川二等兵一起离开了队列。可是北山记不得自己在什么时候把纤绳交给接班的,更不清楚是怎么离开队伍的。他的脖筋暴起,两眼发花,心跳得直撞胸膛。他同中川二等兵两人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赶上队伍。他们从换班士兵手中接过马缰绳,战马身上光光的,瘦骨嶙峋。可是他们俩已经没有力气和战马一同前进了。十多天来,绑腿从未打开过,两条腿早就麻木不仁了。每爬一步坡,都好像会失去好多鲜血似的。

“干什么!”当代理分队长的长官,赶到队尾,举起鞭子朝他们攥着缰绳的手抽了下来。

“你们俩坠在马身上,马早就累垮了,你们不知道吗?你们死了有人顶,马死了拿什么替?这么热的鬼天气,别叫我一次一次教训你们。”

他们默默地望着长官,沮丧地松了缰绳,离开战马径自走着。

然而,他们一步也迈不动了。不论怎么大口呼吸,肺里好像还留着恶浊的气体,憋得喘不过气来。防毒面具压在右肩上,绳绊仿佛勒得自己不能呼吸似的……山坡的表皮,白天吸足了太阳的热气,到了夜晚便蒸腾出来,炙烤着士兵们被汗水和尘土堵塞了毛孔的身躯。所谓行军,不过是走在前边的队伍拖着后面的人跟着走罢了。

“我走不动啦。”卖鱼的中川二等兵隔着北山牵着的那匹战马说。这句话,中川不知说过多少回了。他的声音深深地潜入北山年夫那颗疲惫的心里。中川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简直再也没有气力挪动自己那副大骨架了。

“这回我可真的要完啦!说什么也走不动啦。”说着,他仍让战马拖着走了半小时。

队伍向萨玛特山挺进。倘若不急速前进,粮多弹足的敌兵会从右侧抄袭过来,准会遭到他们致命的打击。所以部队一刻也不休息,继续赶路。

“我要松手啦……松开啦。”

听中川的声音,北山感到战友已经筋疲力尽。话的尾音渐渐微弱下去,起初还想向北山呼救,末了已不再有这种意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或者说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刹那间,他的意识在回顾自己的一生,声音是那么凄惨,直透北山的心底。可是北山对战友,也已无能为力,哪怕拍拍肩膀,给他鼓鼓劲也罢。再说,北山如果帮了别人,自己就会支撑不住,落得同归于尽。中川的声音把他的心都喊软了,可是他硬是克制自己,不为所动,自顾自默默地往前走。

“我松手啦!”于是,中川二等兵松开缰绳,腿一软就不再走了。他做了死亡的抉择,葬身在平沙旷野之中。他的身子一直被奴役的绳索缚住,仿佛只有一死才能得到解脱,他轻轻摇了摇头,便倒在沙土上。中川平时有点迟钝,记性不好,常挨老兵的打骂;人生一世,就这么结束在萨玛特的山坡上了。北山年夫为了自己活命,居然对战友见死不救……等北山复员回来,老母已经不在人世了。

开春后不久,有一天北山年夫和女同事汤上由子一起走出办公室。在电梯前的楼道口,同下班的人群挤在一起。小卖部旁边的xx物资专卖部前边,人头攒动,没铺桌布的台子上,陈列着大堆日用品。他们俩挤过人群,刚走到门口,忽听汤上由子不管周围那么多人,大声喊着:“堀川!堀川!”左面报摊旁,人群里有个女人回过头:正是堀川仓子那满蕴着痛苦的脸。大楼外面阳光明亮,她在人群里,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就回家么?一道走吧。”汤上由子向走过来的堀川仓子说,并且把仓子介绍给北山年夫。

三个人挤在赶路回家的人群里,并肩向东京站走去。汤上由子夹在中间,她丈夫已经死在战场上,有个孩子还很小。可是三个人里数她性格开朗,就跟她走路一样,脚步踏实地走在人生的大路上。长发飘拂,披在穿着蓝外套的后背上。

北山年夫在她左面,已经过了三十五岁,看上去比年纪显得老。因为长年服役,浑身自有一派军人风度。虽然神态上有点放浪不羁,还带些倦怠,但经过军队生活的磨练和战争的煎熬,仍让人感到他坚毅的心性。并且走起路来,迈着大步,不失军人本色。

走在右面的是堀川仓子,那天她换了身春装,穿的是一套天蓝色的条纹西式衣裙,色彩明丽。在夕阳残照下的站前广场上,显得十分柔和而协调。但是即使和心胸坦荡、无拘无束的汤上由子走在一起,她仍是把自己的心扉关得紧紧的,沉默寡言,只管低头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路。

在售票处排队的时候,汤上由子把右手提的那只大包袱往前一举,既非给堀川仓子瞧,也不是给北山看,嘴上说道:“今儿个就为这奔忙。”

“什么?”堀川仓子问。

“没什么。拿去变卖。是件皮货,还是熊皮呢。”说着汤上由子从包袱里掏出一只黑脚爪,淘气地把熊掌晃了两三下,自己倒噗哧先笑了起来。堀川仓子也跟着笑了笑。

“皮货?”北山年夫问,想到汤上由子的生计竟要靠这只可笑的熊掌来维持,心里不禁怃然。

“是啊,说是能卖到四千块钱呢。就是小了点,价钱也就便宜得多了。都说‘卖掉吧’‘卖掉吧’,我也给他们说得心活了。其实,也真没有别的可卖的了。”

“我也是靠卖家当来偡口的。”堀川仓子接口道。说着把带笑的脸转向北山年夫。

“你也这样!这日子真叫人受不了。”汤上由子说。

“话又得说回来,有东西卖还不好!”北山年夫的语气带些嘲讽。两个女人在他面前突然揭开了自家生活的内幕,他听了有点发窘,一时竟至语塞。

“总也有个山穷水尽的时候啊!连一年都维持不了的。你说是不是?”汤上由子侧过脸去征求堀川仓子的意见。

“可不。”堀川仓子使劲摇了摇头说,“我真有些发愁。”她缩着下颏,脸上掠过一道对生活深感不安的阴影。

电车里挤得一塌糊涂。三个人给挤散了。北山年夫站在人群里,连身子都动不了,心里寻思道:威胁这两个女人生活的,同样也使他们前途暗淡无光。眼下他在朋友开的这爿店做事,店里经销五金、食具和儿童三轮车,但库存无几,难以为继。虽说北山原先在军需厂工作过,可是六年的军队生活,把他的办事能力全毁掉了。

堀川仓子在四谷站下了车。车里稍微松动一些,北山年夫和汤上由子面对面站在中间一道门口。

“她挺漂亮吧?”汤上由子问。

“唔。”北山年夫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难道你不觉得她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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