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奥利弗继续反抗 - 雾都孤儿 - 查尔斯·狄更斯著,张玲李卫东译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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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奥利弗继续反抗

第10章奥利弗继续反抗诺亚以最快的速度在大街上飞奔,一口气跑到了济贫院门口。他在那儿休息了一两分钟,以便能酝酿好一通号啕大哭,挤出满脸惹人同情的眼泪和装出一副恐惧相。然后他便“砰砰砰”地冲着小门敲了起来。劈头就给开门人看他那一张哭丧着的脸。开门的是一个老贫民。即使是在他自己的黄金年代里,他所见到的也就只是一张张哀怨的面孔。可骤然见到这么一副苦相,他不由得惊得连连后退。

“唉,这孩子怎么啦!”老人说道。

“邦布尔先生!邦布尔先生!”诺亚喊了起来,很是失魂落魄,声音响亮而激动。喊声一下就钻进了邦布尔本人的耳朵里——真巧,他就在附近——吓得他连三角帽都没有顾得上戴就冲进了院子——这可是稀罕而又值得注意的情形,证明了哪怕是一名教区干事,在突如其来的强力刺激下,也难免一时张惶失措,忘记个人的尊严。

“喔,先生,邦布尔先生。”诺亚说道,“奥利弗,先生——奥利弗他——”

“什么?什么?”邦布尔先生急切问道,他那金属般的眼睛里闪现出一道欢乐的光彩。“没有逃走吧?他没有跑掉,诺亚,是不是?”

“不,先生,不,跑倒是没跑,但他变得凶残了。”诺亚的舌头有点含混不清,“先生,他想要杀死我,接着又想要杀掉夏洛特,再往下,就是老板娘了。喔!真是痛死我啦!好痛啊,您瞧瞧啊,先生。”说着,诺亚的身子便鳗鱼似的扭来扭去,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好让邦布尔先生明白,奥利弗·特威斯特的残暴行径已经使他内伤严重,此刻他正忍受着最为剧烈的疼痛呢。

诺亚见到他报导的消息把邦布尔先生完全吓呆了,便继续加大效果,大叫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这叫声大了刚才十倍。看到一位穿白背心的绅士正从院子里走过,他料定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位绅士给吸引过来,并激起他的义愤,于是他便哀叫得越发夸张了。

这位绅士的注意力果真很快就被吸引住了。他才走了三步,便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问那个小杂种在嚎个什么?质问邦布尔先生干吗不给他点颜色,使这一连串干嚎回归正途,变成真哭。

“先生,这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免费学校的学生,”邦布尔先生回答,“他险些惨遭杀害——先生,就差一点点——就要被小特威斯特杀害了。”

“我的天!”穿白背心的绅士骤然停下脚步,大声说道,“我就知道。从一开始我就觉察到一种奇异的预感,那个胆大妄为的小野人迟早会被绞死的。”

“先生,他还想杀掉家里的女佣呢。”邦布尔先生说道,脸色死灰般苍白。

“还有老板娘。”克雷波尔先生插了一句嘴。

“你好像说还有老板,诺亚,是吗?”邦布尔先生又加了一句。

“不,老板出门去了,要不然他可能已经把老板给杀掉了,”诺亚回答,“他说过要这么干的。”

“啊?‘想这么干’是他说的,是不是,我的孩子?”穿白背心的绅士问。

“是的,先生。”诺亚答道,“先生,求您了,老板娘想问一声,邦布尔先生能不能腾出点时间直接去一趟,去抽他一顿因为‘老板没在家’。”

“当然可以,我的孩子,当然可以,”穿白背心的绅士和蔼地微笑起来,在比自己还要高出三英寸左右的诺亚头上拍了拍,“你是一个乖孩子——一个非常乖的孩子。拿着,这一个便士给你。邦布尔,带上你的藤杖到索尔贝里家去,然后你就看着办吧,邦布尔,对他可别手软。”

“哦,我绝对不会手软,您放心。”干事一边回答,一边整理着缠在藤杖末梢上的蜡带。这是教区专门用来执行鞭刑的藤杖。

“也叫索尔贝里别轻饶了他。不让他身上起点伤斑鞭痕是制服不了他的。”白背心绅士说。

“我负责转告,先生。”干事答道。邦布尔先生戴上三角帽,整了整藤杖,感到满意后,便与诺亚·克雷波尔一起,全速奔索尔贝里的棺材铺而来。

这里的局势仍未有好转:索尔贝里现在还没有回来,奥利弗还在踢着地窖的门,劲力丝毫未减。索尔贝里太太和夏洛特把奥利弗的凶残说得甚是可怕。邦布尔先生认为谨慎起见,还是应该先谈判一番,然后再把门给打开。这样一想,他就先在门外踢了一脚,以此作为开场白,然后用嘴凑到锁眼上,深沉而威严地叫了一声:

“奥利弗!”

“开门,放我出去!”奥利弗在里边回答。

“奥利弗,你听出我这里的声音来没有?”邦布尔先生说。

“听出来了。”

“先生,你就不怕吗?我讲话的时候,你就不哆嗦吗,先生?”邦布尔先生问。

“不!”奥利弗勇敢答道。

回答大大出乎邦布尔先生的预料,与他素来得到的答复也大不相同。这可把他给吓得不轻。他从锁眼跟前缩了回去,直了直身子,依次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三个人,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噢,邦布尔先生,您知道,他肯定疯了,”索尔贝里太太说道,“没有哪个孩子,要是还有一半清醒的话,敢跟您这样说话。”

“这不是疯,夫人,”邦布尔沉思半晌后说道,“是吃了肉。”

“什么?”索尔贝里太太大叫一声。

“是肉,夫人,就是肉,”邦布尔毫不含糊地强调说,“夫人,你们把他喂得太饱啦,在他身上养出了一种虚假的血气和灵魂。夫人,这极不适合他的身份。那些理事们,索尔贝里太太,都是些注重实际的哲学家,他们会告诉你的。贫民们要血气或者灵魂干什么用啊?让他们的肉体活着已经绰绰有余了。要是你们只让他喝粥的话,夫人,这种事情就绝对发生不了。”

“天啊,天啊!”索尔贝里太太失声道,两眼虔诚地仰望着厨房的天花板。“这都是好心好意得到的好报!”

索尔贝里太太对奥利弗的所谓好心就是把各种肮脏不堪、没人肯吃的残羹剩饭慷慨地施舍给他。她心甘情愿地接受邦布尔先生的严词责难,并对此表现出极大的温顺和自我牺牲精神。其实公平而论,无论在想法上,说法上,还是在做法上,索尔贝里太太都是无辜的,不该受此责备。

“啊!”邦布尔先生待这位女士的目光回落到地面上后才又说道,“目前唯一能做的,依我所见,就是把他关在地窖里一两天,再把放他出来。从今天起,只给他喝粥,直到他满师出徒为止。他出身下贱,天生容易激动,索尔贝里太太!给他接生的护士和大夫告诉我说,他母亲是历尽艰难,饱受痛苦才跑到这儿来的。要是换上一个正派女人,她几个星期前就早死掉了。”

邦布尔议论到这儿,奥利弗足以听得出来,接下来他又会嘲讽他的母亲了,便又开始狠命地踢门,把别的声音全都压下去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索尔贝里回来了。两位女士便大肆添油加醋,专挑最能惹他上火的言词,向他一一诉说奥利弗的罪行。他立刻打开了地窖门,拎着奥利弗的领子,转瞬间就把这造反的学徒给拖了出来。

奥利弗的衣衫在先前挨打的时候就已经被撕破了。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满是抓痕。头发乱蓬蓬地披在额上。虽是如此,他那通红的怒容仍没有消失。他刚被拖出关押的地方,就无所畏惧地瞪大眼睛,盯着诺亚,丝毫看不出垂头丧气的神情。

“好啊,你是个乖兔崽子!是不是?”索尔贝里推搡了他一下,劈头又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骂我妈。”奥利弗回答。

“怎么,骂了又怎么样?你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索尔贝里太太说道,“你妈活该挨他骂,要比他说的还要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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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那样的。”奥利弗说道。

“她是。”索尔贝里太太说。

“撒谎!”奥利弗说。

索尔贝里太太顿时大哭起来,眼泪洪水般奔涌而下。

太太洪水一般的泪水使得索尔贝里先生别无选择。每一位有经验的读者都看得出,要是他在严惩奥利弗时稍作迟疑,按早已确立的夫妻争端的先例,那他就是一头畜生,一个悖情悖理的丈夫,一个侮辱妻子的恶人,一个卑劣的假男人。各种合适的美誉太多了,本章篇幅有限,难以一一赘述。讲句公道话,他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这个范围并不是太大——对这孩子可还算是友好的,这或许是由于他的利益所在,也有可能是由于老婆不喜欢奥利弗。不管怎么说,这洪水般的眼泪逼得他无计可施。他当即把奥利弗痛打了一顿,打得连索尔贝里太太本人都觉着心满意足,打得使邦布尔先生也用不着再动用教区的藤杖了。在当天余下的时间里,奥利弗被关进了后面的厨房里,与一只抽水机和一片面包做伴。夜里,索尔贝里太太先在门口说了一大通话,那些决不是替奥利弗母亲说的恭维话。诺亚和夏洛特也在一旁冷嘲热讽,指指点点。接着索尔贝里太太探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命令奥利弗上楼到那张阴惨可怕的床上去。

黑暗的棺材店堂里一片死寂。奥利弗一个人待在这里。一整天遭受的冤屈在这还是个孩子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波浪,直到此刻,他才哭了出来。他曾用蔑视的表情听凭人们嘲弄,他曾不哭不喊地忍受鞭笞毒打,因为他能感觉得到,有一种尊严正在自己内心的升腾。正是这种尊严,使他坚持到了最后,哪怕被活活架在火上烤,他也决不会哭叫一声。然而,在没人会看到或听到他的此时此地,奥利弗跪倒在地,双手捂着脸,痛哭了起来——哭是上帝赋予我们的天性——但又有多少人小小年纪就会有如此理由在上帝面前倾洒出这般泪水!

奥利弗纹丝不动,跪了很久很久。他站起身来的时候,灯台中蜡烛已经快要燃到下边了。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又凝神倾听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拉开门闩,向外面望去。

这是一个寒冷阴沉的夜晚。在孩子的眼里,星星距离地面也似乎比看到过的更为遥远。风未起,昏暗的树影投射在地面上,寂静无声,显得阴气沉沉。他又轻轻地关上门,借着烛火残光,用一方手帕将自己仅有的几件衣裳捆好,随后就在一条板凳上坐下,等待天明。

第一束曙光透过窗板缝隙顽强地射了进来,奥利弗站起身,打开门,回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就关上了身后的店门,迈步来到空旷的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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