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奥利弗·特威斯特的成长教育以及衣食住行的待遇(2) - 雾都孤儿 - 查尔斯·狄更斯著,张玲李卫东译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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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奥利弗·特威斯特的成长教育以及衣食住行的待遇(2)

第4章奥利弗·特威斯特的成长教育以及衣食住行的待遇(2)

“不,她走不开,”邦布尔先生说,“不过她有时会去看你的。”这对那孩子来说完全算不上什么安慰。他年纪虽小,但脑子却够使,他装出一副非常不忍离开的表情。要他挤出几滴眼泪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如果要哭,饥饿和刚刚遭受到的虐待就是最好的帮手,所以奥利弗确实哭得很自然。曼太太拥抱了他一千次,并且给了他一片他所更需要的黄油面包,免得他到达济贫院时露出难看的饿相。奥利弗手里拿着那片面包,头上戴着教区施舍的棕色布帽,由邦布尔先生领着离开了悲惨的房子;他在那儿度过的幼年阴暗惨淡,从来也没有一句亲切的话语或是一道友善的目光为之增添一道亮光。然而,当那所房子的大门在身后关上时,他却悲哀不已,号啕大哭。他把患难与共的小伙伴抛在身后了。尽管他们有些淘气,可他们毕竟是他仅有的结识不多的朋友。一种只身堕入茫茫人世的孤独感第一次渗入了他的心灵。

邦布尔先生大步流星地走着,小奥利弗紧紧抓着干事金线饰边的衣袖翻口,一溜小跑地紧跟着。每走四分之一英里,他就问是不是快到了。邦布尔先生报以很干脆、生硬的回答,像要咬人似的。因为掺水杜松子酒在常人胸中所唤起的暂时的平和心境,此刻已全然蒸发完毕,他又恢复了教区干事的本色。

奥利弗来到济贫院大墙里还没满一刻钟,刚刚消灭掉了另外一片面包,把他交给一位老太太照看的邦布尔先生就回来了,他告诉奥利弗,今晚要开一个现场理事会,要他马上到会。“理事会”究竟为何物,为什么是“现场理事会”?奥利弗对此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听了这番话吓了一跳,拿不定主意自己究竟应该笑还是应该哭。不过,他可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个问题了。邦布尔先生的手杖已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让他清醒清醒,另一下敲在背脊骨上,好让他振作些。然后命令他跟上,并将他带进一间粉刷过的大屋子,里面有八位还是十位肥胖的绅士围坐在一张桌子前。首席的一张扶手椅比其他座位高出一些,上面坐着一位肥胖得出奇的绅士,他的脸盘儿滚圆通红。

“向理事们鞠一躬。”邦布尔说道。奥利弗抹去还在眼眶里的两三滴眼泪。因为没看见理事会,那里只有一张桌子,便向它鞠了一躬。幸亏这儿还有张桌子。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高椅子上的绅士问。

看到这么多绅士,奥利弗吓得直哆嗦;教区干事从后面又敲了他一下,把他给打哭了。他又是怕,又是疼,回答得犹犹豫豫、声音很低。这时一位穿白色马甲的绅士说他是个傻子。这位绅士最喜欢的提神取乐的方式莫过于此了,他感到轻松又自在。

“孩子,”坐在高椅中的绅士说,“你听好。你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吧?”

“那是什么意思呀,先生?”可怜的奥利弗问道。

“这小孩准保是个傻瓜。我早就料定是如此了。”穿白色马甲的绅士说。

“别插话!”先开口的绅士说道,“你没有父亲或母亲,你是由教区养大的,知不知道啊?”

“知道,先生。”奥利弗伤心地呜咽着。

“你哭什么?”穿白马甲的绅士问道。是啊,这确实太不可理喻了,这孩子又能有什么值得一哭的?

“我想你每晚都做祷告吧,”另一位绅士狠狠地说道,“像基督徒一样为那些养活你、照顾你的人祈祷。”

“是的,先生,”孩子结结巴巴地回答。最后说话的那位绅士无意中讲了个正确的道理。如果奥利弗为养活他、照顾他的人祈祷,那就真的像个基督徒了,而且还像个出类拔萃的基督徒。可他不曾这样做过,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教过他。

“好啦,现在你到这里来要接受教育,要学会一门有用的手艺。”坐高椅的红脸绅士说。

“所以明天早晨六时,你就要开始扯麻絮。”穿白背心的绅士板着面孔补上了一句。

为了感激他们通过扯麻絮这一简单的工序将受教育和传手艺两项善举合而为一,奥利弗在干事的指导下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就被匆匆带到一间很大的收容室。在一张高低不平而且硬邦邦的床上,他抽泣着睡着了。这对于仁慈宽厚的英国法律来说,是多么精彩的写照!法律是准许穷人睡觉的。

可怜的奥利弗。他躺在那里甜甜地睡着了,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一天,教区理事会作出了一项对他未来命运影响巨大的决定。但他们确实已经决定了。情况是这样的:

理事会的成员是一些练达睿智的贤哲。他们一开始关注济贫院就立刻发现了等闲之辈所看不出来的问题贫民喜欢济贫院!它是贫苦阶层人们的固定公共娱乐场所;既是分文不取的酒店,早餐、午餐、茶点和晚餐都常年免费供应;还是砖块和灰泥砌成的乐园,这里只需玩乐,不用干活。“啊呀!”看上去深明个中奥妙的理事们叹道,“我们得纠正这些陋习,得对此加以制止,刻不容缓。”于是他们便规定了制度,让所有的贫民自行选择(他们不强制任何人,他们可不做这样的事),要么在济贫院里慢慢饿死,要么在济贫院外死得更快。有鉴于此,他们与自来水厂签订了无限制供水合同,又与谷物商订立了定期供应少量燕麦片的合同,每日发放三餐稀粥,每周两次各发放一只洋葱,礼拜天再增发半个面包卷。还有许多涉及妇女的制度,各项条款均明智而人道,此处无需赘述。因为民法博士会馆的诉讼收费昂贵,他们便慈悲为怀,着手让已婚贫民离异;过去他们一贯强制男人必须养家糊口,现在却夺走其家室而使其成为光棍!单凭这最后两条,如果济贫院没有这项制度的话,社会各界不知会有多少人要来申请救济。然而理事会都是老谋深算的高人,他们早已考虑好应付这种事态的办法。你若要获得救济,就得进济贫院,就得喝稀粥,这就把人们吓坏了。

奥利弗·特威斯特被领回的最初半年里,济贫院正全力实施这一制度。一开始的花销颇大,因为殡葬费用有增无减,而且全体贫民的衣服也得改小——虽然才喝了一两个星期的稀粥,衣服在他们枯瘦如柴的身体上已开始飘荡得哗啦啦直响。济贫院的贫民人数就如他们身体的日益枯瘦一样,日渐减少。这令理事会狂喜不已。

孩童们吃饭的地方是座宽敞的石墙大厅,尽头有一口铜锅;开饭时,一位特意系着围裙的大师傅由一两个女人做帮手,用长柄勺子从铜锅里舀出稀粥来。这种筵席上,每个男孩可分得一小碗稀粥,没有更多的了——除非到了普天同庆的盛大节日,那样他们才会得到二又四分之一盎司的面包。粥碗从来不需要洗刷,孩子们会用汤匙把它刮得铮亮,刮完之后(这事从来不需用太多时间,因为汤匙的大小同碗差不多),他们就坐在那里,眼巴巴地凝望着粥锅,好像连锅灶的砖头也能给吞下去;同时死命地吮自己的手指,巴望发现偶然溅在上面的汁水粥粒。男孩子们一般说来都胃口极佳,奥利弗·特威斯特和他的伙伴们饱受了三个月来慢性饥饿的折磨,最后实在被饿疯了。有一个长得比同年龄的孩子高得多的小孩还没有习惯过这种生活(他父亲早先开过一家小饭馆),他恶狠狠地向伙伴们暗示,除非每天再多给他一碗粥,否则哪天夜里他会把睡在身边的碰巧是年幼可欺的一名小不点吃掉。他眼中露出一副野性而饥饿的凶光。大家对此都深信不疑。孩子们开了个会,还抽了一次签,决定该由谁在当天晚餐后去向大师傅提出再添些粥。结果,奥利弗·特威斯特抽中了签。

黄昏来临,孩子们纷纷坐到了各自的位子上。大师傅身着厨师制服驻守在锅旁,充当助手的贫妇则在他身后并排站立;粥都一一分发下去了。孩子们一面吃着分量短缺的食粮,一面长长地感恩祷告。粥被一扫而光后,孩子们交头接耳,朝奥利弗挤眉弄眼,他的邻座还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尽管他是个孩子,可奥利弗已不堪饥饿之苦,义无反顾地铤而走险了。他从饭桌边站起身来,拿着碗和汤匙径直向大师傅走去。他对自己如此胆大包天多少有点吃惊,居然敢说:

“求求你,先生,我还要。”

大师傅是个身强体壮的胖子,他的脸刷地变白了。他吃惊不小,人都呆了。有好几秒钟,他紧盯着这个造反的小家伙。接着他有点站不稳了,便靠在了锅灶上。帮厨的女人由于惊愕,孩子们则是由于害怕,都一个个动弹不了。

“什么!”大师傅好不容易微弱无力地开了口。

“求求你,先生,我还要。”奥利弗答道。

大师傅操起勺子,照准奥利弗劈头就是一下,又伸开双臂把他紧紧夹住,尖声高呼着,快把干事叫来。

众理事正在举行一次秘密会议,不料邦布尔先生情绪激动地闯进会议室,向坐在高椅子里的绅士说道:

“利姆金斯先生,请原谅,先生,奥利弗·特威斯特说他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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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座为之震惊。每张脸上都布满了恐惧。

“还要!”利姆金斯先生说道,“邦布尔你镇静一下,清清楚楚地回答我的问题。他吃了按定量发给他的晚餐后还要添,我没有听错吧?”

“他真地说了,先生。”邦布尔答道。

“那孩子将来一准会被绞死,”穿白背心的绅士说,“我就知道他会被绞死的。”

谁也没有去反驳这位有预见的绅士。理事会讨论得异常激烈。命令将奥利弗即刻禁闭起来。第二天清晨,大门外边张贴出了一张告示:凡愿从教区手中收留奥利弗·特威斯特者,酬金五英镑。换句话说,只要有人,不论男女,想要招一个徒弟,去从事任何一种手艺、买卖或行业,那么五英镑现金和奥利弗·特威斯特就归他了。“鄙人平生最确信之事,”第二天早晨,白背心绅士一边敲着门,一边浏览着告示,“鄙人平生最确信之事,就是这小鬼必定会受到绞刑。”

笔者打算以后再披露穿白背心的绅士到底说中了没有。如果现在就贸然暗示奥利弗·特威斯特会不会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那就说不定会损害故事的趣味了(假定故事多少有一点趣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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