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浮-沉8
夜凉如水,顾晓梦跟在小南身后,于青黑色廊檐下转了一个又一个弯。
边境这地方,实际不该有如此江南风格的建筑。窦思接手后,第一时间就将红砖绿瓦全抹成了清一色的青黑之色,铲了没必要的假山花石,倒进附庸风雅的池子将它彻底填了,让整座府衙变回北境该有的粗矿和府衙的庄严。
漆黑的夜色,让这座青黑色将军府衙,散发着森然之气。来往巡逻的兵卒,齐刷刷得脚步声和甲叶碰撞的声音,整齐而有戾气。廊檐下的一盏盏灯火,是唯一的暖色调。倒映在顾晓梦眼底,成了一盏熊熊燃烧的火苗。
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只有往下走,绝无回头路!
顾晓梦舔舔唇,嗅到藏在冷风中的危险,让她的心尖一片滚烫,就犹如,在草原深处等待猎物靠近。比起白日里那个“少将军”,长公主李宁玉更危险。
能在朝政上长袖善舞的人,都是能噬人心的怪物。
平复着心间的热意,顾晓梦暗暗警醒。一路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视起周遭地形,观察着巡逻兵卒精气神。目光转回小南的背影上时,顾晓梦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她觉得方才见到这个人的侧脸,似乎,有些眼熟?但怎么可能?顾晓梦晃了晃脑袋,继续细细琢磨着计划。
当跨进门槛,见到了灯盏下恢复了本来面貌的李宁玉,顾晓梦大脑却突然有些懵,仿佛是绷着的弦,啪得突然断了。
是她花了眼,因为天黑已经开始做上梦了?这人,有点眼熟?随即,一个念头像一条闪电似地,劈在了顾晓梦的心头。
是了,的确眼熟!李宁玉也好,那个带路的侍女也好。。
在城外时,她的目光多数落在了“少将军”身上,一旁的小兵罢了,谁管她?再看向上首座上那个如玉般的人,没了碍事的半张面具,此时的“少将军”就像是是一副。。玉观音?
是了,是她记得清楚的鼻尖,是那弧度漂亮的下颚线,还有,那双让她印象深刻,为之欣喜,清亮琉璃的剪水双瞳。除了其雪白肤色而非黝黑,分明正正是她白天为之欣赏的“少将军”!
“少将军”,就是李宁玉?原来,是李宁玉啊。。李宁玉!真真心也黑!可她怎么就被李宁玉那拙劣的妆容骗到了?!顾晓梦指甲掐进了手掌心。
“小民何剪烛,见过长公主殿下。”
在一旁小南的逼视下,顾晓梦想起来了,作为一个平民,她还没先行礼。
李宁玉轻恩一声,目光从手里的册子,落在顾晓梦身上。
“起来吧。”
顾晓梦直起身,李宁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霎时有些难耐的心浮气躁平息了下来。如果是李宁玉,在如此年纪,在建阳这关键时刻,能统领几百骑兵当然是正常。
顾晓梦紧抿着唇,还是心有不甘!
“您,就是大晋的长公主,李宁玉?今日,带我们从城外回来的那位少将军?”上扬的语调,满脸不可思议,表现着她短暂失神的原因。
不用再赘述,顾晓梦完美得表达了,自己认出李宁玉就是今日那个黑脸的少将军!
李宁玉眼眸波光流转,小家伙的话是主动出击,是坦荡无疑。不过,她们到底是谁在问谁?
“对,吾就是李宁玉,大晋长公主,也是今日带你进建阳来的人。只是不知,汝是不是真叫何剪烛?”李宁玉目光平静,藏在眼底的锋芒,不知是轻视,还是智珠在握。
在揣测着李宁玉的眼神意义后,一股无名之火,不受控制的在顾晓梦心头缓缓燃烧。但在父亲多次教训之下,她的头脑也愈加清醒。
“殿下,您见我难道不想问,白小年的境况如何,确定他的现状吗?”
李宁玉又轻飘飘扫了顾晓梦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确认了你的身份,自然有人再问你其他问题。吾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谁?来建阳的目的是什么?”
此话冷了几分,屋内的气氛,也凝结了起来。但顾晓梦似不受此控制,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委屈地瘪了嘴。
“殿下目光如炬,若我是犬戎探子,怎么会犯那么多错,特意跑来建阳送死?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好奇什么?好奇打仗死多少人?还是好奇建阳兵力几何?布防如何?”李宁玉的态度看似缓和,语气还是那般清冷,就如屋外头的北风。
“好奇领兵作战的皇女,是个什么英姿飒爽的模样啊!”想起那个少将军,顾晓梦又咬了咬唇,心情十分不美妙。
“您还想不想知道白小年的情况了?”话锋一转,顾晓梦是有恃无恐的傲娇。
李宁玉凝视顾晓梦:“吾比较想知道,你是谁?何剪烛?草原上有普通汉家女子,在你这个年纪,能拥有那张角弓?那张弓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谁知道你是不是犬戎人?”
顾晓梦心中一凛,弓这件事是简单过不去了,若不是事态变幻太快。。
“殿下您该猜到我是从扎萨汗国来的了,那弓是扎萨贵人送我的礼物。我知晓其贵重,不敢让边军瞧见才藏了起来。之前否认,也是怕被人误会。我当真只是听白小年建议回中原来的,殿下为何如此疑心我?”
顾晓梦干脆揭开了谜底,只是鼓着包子脸,心不甘情不愿。她这大胆的话,似乎让室内气氛为之稍暖。小南都不由瞥了她一眼,心中暗自不屑,还是个小孩子么?
李宁玉目光微怔,小家伙除了胆大,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有意思。
若是顾晓梦再年纪大些,面容沧桑些,也许这话就说的像真的一样。但现在这个人的年纪和弓、马,甚至行为举止,在她看来都是破绽。
若此人随便报个名字,就凭她与中原无异的脸,短时间内没有确切的把柄,谁也不会拿她如何。但谁让,她偏偏用了何剪烛的名字?别人不清楚,李宁玉却是知道的。
不过,此人应该的确是扎萨部落的人。知道白小年,甚至可能知道,白小年的目的和使命,身份必然不普通。
看来,白小年应该进行的还算顺利。小姑娘该是与何剪烛有旧,既与何剪烛有旧,等白小年信到,她就该能知道此人的身份了。
李宁玉安静的看着底下的依旧梗着脖子的顾晓梦,在心中作推演。一旁的小南抿着唇,手握着刀柄,不过,李宁玉良久都没个动静。。
小南看看自己面无表情的主子,再看看顾晓梦,蹙起了眉。主子若真怀疑,杀了便是,何必这般费劲儿,任她胡搅蛮缠?
“你当这边境,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以何剪烛的出关记录看,她不该是你这个年纪,你不知道吗?”李宁玉淡淡瞥了她一眼。
“十年前还没有大晋呢!”顾晓梦杏眼圆瞪,什么鬼出关记录?她根本就没听何剪烛说过!
李宁玉嘴角微翘,不再言语。
顾晓梦脸色微变,十年前。。
何剪烛曾说过,十年前的中原守将虽贪财,但因痛恨人口买卖,坚定的执行了,十岁以下孩童不得放行出关的规矩,何剪烛是堪堪够上了资格。可她顾晓梦,怎么看都不像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