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决裂
第30章决裂
秋雨下过一阵,梧桐叶被落雨飒飒摇晃,扇得天气更凉了。
贾邦年伪装犯罪现场,找了个替罪羊,又动用了些关系,将自己和古瑭摘得干干净净。当晚的湖心孤岛上,左不过只有霍叙冬一人的证词,空口无凭。古瑭被审问几天没有结果,便放了出来。
他原本以为最后一次见到霍叙冬,是瞥见那张举报证词上的签名,没想到,从警局出来的那天,在门外看到了他。
雨珠坠落在街道的积水,勾丝弹起,混着肮脏的一切,皂白不分地流进下水道。
几天而已,天就冷了。
古瑭没有伞,上身只穿着那天的白衬衫,他冻得打了个冷颤,紧紧环抱着胳膊,一脚踏出,积水晕开了,倒影中出现了一把黑伞。
他擡起头,伞沿也跟着上移,露出底下一张冰冷的脸,戏谑道:“你真厉害。”
不知是冷秋的雨,还是因为这四个字,古瑭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瑟缩,低头哑声,呼吸也艰难起来。
两人没再说话。
黑伞在雨幕中消隐,带走了古瑭为自己拢起的最后一丝温度。
——
公墓建在半山腰上,余晖落幕,山间凉意更甚。一阵风掠过,山野的鸟儿划线远去,海面星星点点,是渔船三三两两地归港。
古瑭为两座墓简单清理了下杂草,蹲下来,在碑前放了束花,闭眼凝神祭奠。
身后的树叶沙沙而动,笑嗔的埋怨声跟着脚步靠近:“还没死呢,你就上赶着拜我。”
古瑭依然紧闭着眼,念念有词道:“今天是你和袁纲的头七。”
陈明烁擡手在他脑后敲了个梆子:“嗬,多大的仇怨,这么恨我们?”
古瑭睁开眼,眼眶还有些红肿,怔怔道:“他好伤心,我从未见过他那个样子……”
声音凄哀发颤,任是多硬的心肠听了都会于心不忍,譬如陈明烁,古瑭叫他一声舅舅,虽是逢场作戏,他也听进心里去了。
他第一次像长辈般起了护犊之心,伸出手,生涩地揉了揉古瑭的发顶:“那你呢?”
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刽子手”,单薄的肩膀背起所有黑锅,古瑭真的能承受这些痛楚吗?陈明烁对着余晖叹息,没有答道。
这原本也不是他的考量,任务面前一切都能牺牲,这向来是他的人生信条。
“我没事。”古瑭抿着嘴,只这么一句话就略过了,好像所有的罪都是他应得的。
山风渐起,夕阳只余最后一丝霞光,将两人身影拉得斜长,陈明烁没再说话,看着风把古瑭的额发吹乱,盖住眼睛,没有了情绪。
良久,古瑭才开口问:“为什么非得安排诈死?”
服从命令是他的本职,那一日他匆匆接到消息,没有深问,虽然最后圆满完成任务,但到底也没厘清其中缘由。
“其一,贾邦年已然对你失去耐心,把你救出来是迫在眉睫的事,”陈明烁眉头紧蹙,双手背在身后,朝海平面看去,“其二,叙冬的任务已到了关键节点,之前来不及跟你说,花皮书的排查进度至最后三成遇到了瓶颈,线索纷纷断裂,连原先名单上的幕人也不再轻易上钩,显然背后有一双更大的手在操纵他们。”
古瑭站起身,追问:“能查到是谁吗?”
陈明烁摇了摇头:“这人藏得太深,派出去的人接二连三折戟,反倒是我们被他的杀手盯上,行动上处处受制。所以干脆将计就计,死人的身份总要比活人方便。”
话说到这,古瑭不由担心:“那叙冬呢,他继续行动没有危险吗?”
“从他们的角度而言,撚碎了我和袁纲这两枚棋子,相当于和上面断了联系,足够压制我们的气焰,暂时不会再动他。你放心,监察厅还会有人与霍叙冬接应,我们也会继续在暗中联系你。”
事情的脉络古瑭懂了,但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瞒着叙冬?你们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成大事者,必先学会忍受孤独,”陈明烁眼神微颤,“我们接下去的行动凶险万分,必要时会让霍叙冬亲手牺牲我和袁纲,以他的性格肯定狠不下心,与其到时候妇人之仁,影响行动,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告诉他。”
到底是怎样强大的势力让陈明烁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又是怎样扫黑的决心让他做出这样的抉断。东南沿海上空如同有一只手掐着城市咽喉,古瑭此时才深感贾邦年所谓的蚍蜉撼树,惘惘道:“我们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九死一生。”
月到天心,夜色浓得像墨,星星点点的渔火凄清闪烁,将两人的面庞消融在靛蓝色的夜中。
墓园静极了,陈明烁顿了顿,回头道:“不过,我们两个老家伙会拼死保住你俩的性命。我这次来就是警告你,之前你被贾邦年突然发难,也许正是那人的授意。贾邦年虽然能保你一命,但大概也留不住你了,你最近千万要小心……”
“噔,噔——”
远处山阶的脚步声渐现,古瑭按住陈明烁的肩,打断谈话:“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
密叶丛中没有光的概括,两人摒弃凝神,匿进了黑幕。
几米外的墓碑前,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无需擡头,古瑭便可分辨出那是霍叙冬的。
因为担心露馅,他一并把碑前的花拿了回来,现在新花更替,是霍叙冬恭敬摆上了一束,以及来自关越的第二束。
声响停了,两人大概在碑前悼念,安静许久后,才又听到霍叙冬的话音:
“沈阔的病还没好吗?”
对方的声音有些迟疑:“……上次酒醉后着凉发烧,就一直没好全。怪我,没事带他出门醒什么酒。”
霍叙冬拍了拍他的背:“幸好你们不在,不至于让他亲眼看见舅舅的死。如果你们在场,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更糟糕的结果。”
那只扶在背上的手微微有些力道,虽看不清表情,但关越依旧能感受到霍叙冬的眼神,是一道浓郁的冷,就这么黑压压地蒙在眼前。
山风一过,地上的落叶嚓沙作响,深秋的夜冷得让关越打了个寒噤,他没有立刻接话,垂着头缄默不语。
很久之后,他才出声:“你和古瑭……曾经问过你一句话,现在我还想再问你一遍……你还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