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罗刹
第42章罗刹
罗刹,此云恶鬼也,或飞空、或地行,捷疾可畏。1
祝子鸢听闻罗刹艳丽魅人,又具神通力,无所不能力量可畏,但罗刹本性狠戾,食啖于人,可眼前的罗刹似乎也没那么可怖了。
“子鸢在看什么呢?”
出神间,祝子鸢才发现北轩王已经从凉亭起了身,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
这人果真像个罗刹,走路都不带风声的。
萧无衍单手握着卷轴迎光踏步而来,许是日出带来了煦色韶光,他的眼里没有了骇人的暗色,眼尾倒是沾染了少许笑意。
“难不成,子鸢是还没看够么?”萧无衍轻笑道。
他的声音缱绻,唇边勾着讳莫如深的笑,话里偏又带了点意味不明的戏谑,祝子鸢思绪蓦地就被带偏,脑海勾现出了那在白雾缭绕中倒悬的蓬硕龙根。
摆在亭台之外的那株姬花月养得极好,茎干粗壮,甚是腾硕,粗干表面凸浮着几缕盈胀青络,看得人热血沸腾的。
热气上涌的祝子鸢脑子发怔道:“看……看够了。”
不对,她在说什么!看什么够了!
“今日的花好像开得格外漂亮!”祝子鸢甩了下脑袋,偏挪目光道。
却不知道自己已倏然红了耳尖,欲盖弥彰,难掩心中那点小心思。
萧无衍看着那晕了红的耳垂,原来小道长也未全然六根清净。
他也不戳破,眼尾笑意更盛道:“子鸢喜欢,那本王日后多种些花给子鸢看,只是现在该启程去东郊了,本王的车马已备好在府外。”
萧无衍穿戴好完整的庄重衮服,二人一同出府,一辆五马佩金,朱色华盖的宝辇早已停靠在府外。
上了宝辇,马车缓慢向东而去,晨风时不时撩起车帘,窗外亭台楼舍倒退而去,唯有朝阳暖光始终随着帘起帘落,流淌在祝子鸢的肩头上。
祝子鸢此刻头戴金边五梁冠,上身青罗衣,下身两片三幅赤罗裳,加以锦纹蔽膝后绶,腰间配着祥云白玉配,衬得她神清骨秀。
只是颈间掐痕虽然消了肿,但依旧残留着青紫之色,在阳光照耀下格外明显,仿佛美玉淤了暗瑕。
“坐过来。”萧无衍没了笑意,轻叩身侧的辇座道。
正襟危坐在车辇之内的祝子鸢,听到这声命令,顺从地挪到萧无衍身侧。
萧无衍从座下暗格取出一个紫檀嵌八宝木盒,从中取出一卷药带和伤药,以指柔化,给祝子鸢重上了一遍伤药。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昨日的上药经历,熟悉了这样的情景,祝子鸢不再如往日那般谨小慎微,反倒内心平静无比。
她知道自己只要做好臣僚的本分,罗刹便不会食人。
北轩王并非蛮不讲理之人,相反,他做事总是事出有因,只要自己做好该做的事,她就能与师父他们在北平获得一方立锥之地。
“往后发现了这些见不得光的暗事,你无须以身涉险,一人与他们暗下迂回,报与本王即可,本王自会处理。”萧无衍正眸看着祝子鸢道。
“王爷现在与朝廷关系微妙,只怕不好对他们明面调查,祝耀祖此人又老于世故,攻于心计,只怕不好取证,况且——”
祝子鸢顿了顿道:“他找了我,又将证据递到了我眼前,我便没想着还要让王爷派动人马耗费时力再去调查。”
她现在算是北轩王这边帐营的,便也不再避讳掀开隔在北平与朝廷之间的那层一戳就破的薄纸,直言不讳。
上好药后萧无衍半挽袍袖,展开药带,一圈圈地绕着祝子鸢脖颈缠绕,仿佛要将她仔细捆绑起来似的。
他眼里半含着考究道:“本王可是听说祝耀祖与子鸢感情甚笃,住同个屋檐下好几年,怎么从子鸢嘴里听来,好似是个陌生人儿一样,子鸢当真不念一点旧情了?”
祝子鸢怔滞瞬刻,萧无衍的调查定不会有误,原来真如祝耀祖所说那般,原身与他情谊匪浅。
理了理头绪,祝子鸢从先前那模糊不堪的记忆碎片以及七零八落的脑中回音,猜测从前之时祝耀祖定是伤害了原身,才导致了他们感情决裂,原身离家出走。
但无论如何,祝子鸢明白一个道理,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往事不可追回。
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想起还妄图利用旧情的祝耀祖,祝子鸢沉目道:“两年前他早已与我龃龉不合,如今他贪污成常,对他人性命漠然置之,子鸢不愿与之为伍。”
她猜北轩王还存有疑心,在试探自己。
“可子鸢要知道,本王也许哪天可就成了人人口伐笔诛的乱臣贼子,子鸢与本王为伍,当真不怕一不小心与本王一起落个尸骨无损的下场么?本王可不喜欢反悔的逃兵。”
祝子鸢望着那双看不到底的点漆凤眸,微微侧身对着萧无衍,决意道:“子鸢在永平城那刻就想好了,是非功过凭人道,流芳千古又如何,不世罪臣又如何,我只知道做好自己想做的事便能无愧于心,我既然说了不悔,便会始终如一追随王爷。”
哪怕那时北轩王误会自己是叛逃,他也未对师父他们下手,这点,便足以让她垂首信服于他。
而既踏上了这条路,那便行脚做入世之事,她亲眼看到了,这北平的天来得更明净坦荡,心中自是心无悔意。
“始终如一。”萧无衍缓缓念道,这四个字似乎让他很是受用。
萧无衍的手从祝子鸢耳下绕过,袍袖掀起一阵淡淡幽香。
“道心惟净,摄诸乱恶,子鸢尘不染心,不贪名利,这便是本王最为……欣赏你的缘由。”
他手法轻柔地在祝子鸢颈后打了个整结,祝子鸢并未觉得有勒胀之感。
北轩王对祝子鸢的赏识让她有些受宠若惊,所以那日他才会亲自来抓她么?原来他一直是这么看自己的么?
祝子鸢有些惭愧道:“我做的选择都是出自私心,并非王爷说的那般好,比起王爷,我所做之事微不足道。”
她所下的决定,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蓬丘子他们,祝子鸢自觉担不起那几个评语。
“只要是人便有私心,只是清浊不一罢了,道人也是人,怎能没有私心?本王并不介意子鸢那点私心。”萧无衍收回手,看着投射在祝子鸢脖颈素带上的光束道。
不介意她的私心……祝子鸢长睫颤动了下,他好像当真全然不计较她逃跑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