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魂千年
守魂千年
离诸次山不远的荒山密林，恶战已经结束，林中一片死寂，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一具具尸体倒在草地上，挂在树上、趴在石头上，死状惨烈，有的已经现出原形，变成僵硬的长蛇或断成两截的巨蟒，显得凄惨而诡异。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黑靴穿过沾着血沫的灌木丛，踏入了这片混战开始的中心。
来人满身血污，暗红近黑的长发有些凌乱，脸颊还沾着些血痕，他环视四周，目光一一掠过那些尸体，神色逐渐阴沉下去。
“没有活口。”似在自言自语。
片刻后，他耳畔的发丝闪烁了两下，一个消沉颓然的青年男声响起。
“送荆梦的戒指……我感应不到了……烛幽，她可能……”
那个字眼他不忍说出口。
烛幽瞳孔陡然竖起，眸中剧烈震颤，“怎么可能？”
“你去看看吧……”风卿宴语调疲惫，有气无力，“这里有我。”
半晌，烛幽才开口，“我要杀了他。”
他的嗓音有些哑，低沉的语调似乎压抑着什么，但终究没有压抑住，怒与悲染红了眼尾。
“别冲动，别重蹈覆辙……”风卿宴劝道。
久远而猩红的一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风竹幽双手发颤，死死咬着牙，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眸光依旧冷厉，却少了些狂暴。
“你们多保重，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身形一闪，消隐无踪。
密林中，一道道幽光亮起，那些长蛇与巨蟒在光芒的包覆中身形逐渐透明，羽化为星星点点的光亮，最后归于阳光与空气中，彻底消散于天地中，山林子，无数光点荧荧，于血污与死气中升腾浮起，飘向树顶、天空，弥散在暖金的阳光中，如一首无声却有形的安魂曲。
空桑城，空桑乐馆，此时虽还是正午时分，本不该营业，可大门紧闭的一层大堂内，远道而来的贵客却不少。
少年默默地瞟了来人两眼，暗自叹了口气，一个是他曾见过的昆吾城城主，一个自称是来自丹穴山的凤凰，方才一前一后均是面色铁青地闯破结界要见馆主大人，可馆主大人的确不在城中，他如实回答，礼貌应对，两人却都不愿离开，说是要等到馆主大人回来为止。
二人就这么各自干坐着，也不说话，沉闷压抑的气氛中，少年摆出一个笑脸，给他们奉了茶，又退到一旁，暗自哀叹自己运气不佳。他一直在涂玉姐姐手下做事，突然被馆主大人亲自拔擢，顶了她的职位，本来还以为是喜从天降，结果没两天，就遭遇了这样可怕的大场面，一颗心脏都快突突地蹦出喉头了。
他苦恼之际，门再次被敲响了。
少年脸色一僵，本想置之不理，结果两双眼睛都看了过来，他头皮发麻，叹了口气，无奈地去开门。
门外来客他瞧着有些眼熟，却记不起来何时见过，见他一脸戾气，满身的血腥，心中暗惊，道是来者不善，正准备拒之门外，就听到身后那闷不做声的两人突然齐齐开口。
“是你！”
少年趁机推拒道：“馆主大人不在，您改日再来吧。”
谁料男子像是和前两位约好了似的，阴沉地道了声“我等”，便不请自入，越过他，进了门。
一个两个三个修为都远在他之上，又偏偏都不怕馆主大人秋后算账，他也拦不住他们硬闯。少年心里憋屈，只能祈祷馆主大人快些回来。
烛幽将目光从开门的少年身上移开，周身煞气更沉了几分。
又是个狐族……真相俨然已经浮出水面。
先他一步赶来的两人都是熟面孔，见他们都还坐得住，烛幽不禁又生出一丝希望，或许，事出有因，或许，她并没有事……
他自行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与那两人隔得不远不近，对他们探寻的目光视若无睹。
姬凌焰依旧是一袭红衣似火，金簪束发，明丽而英气的脸上相较以前添了几分沉稳，但金眸与剑眉间的傲气却丝毫不减。
她默默地打量了来人片刻，神色有些鄙夷，但心中的担忧与急躁占据了上风，并未搭理他。
倒是昆吾城主炎起率先打破了沉寂。
“你是……烛九阴的后代？”
烛幽瞟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嗯，她是我的生母。”
没料到竟猜对了，炎起脸色有一瞬的错愕，随即又变得复杂起来，烛九阴这个名字，方才从口中吐出时竟有些遥远而陌生，他几乎忘了，曾经有一条天资卓越的烛龙，登树成神，被母神选做了三神使之一，被他暗暗地妒忌仇视了许久，直到她叛神、陨落，被罚囚于钟山千年，后来神罚降临，他便将这么一号人物彻底遗忘了……
百年永冬后，山川改样，钟山早已从陆地上消失无踪，她被困山中，想来应该是死了，只是没想到，她竟诞下了后代。
那些模糊不清的往事，逐渐轮廓清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对当年叛神之事的内情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那你……竹叶青是怎么回事？”
“阴差阳错。”
烛幽显然不愿多聊，寥寥四字便终结了话题。
姬凌焰旁观了一会儿，不知那“烛九阴”是何来历，对谈话内容也不感兴趣，只是看昆吾城主竟对这蛇妖如此客气，心中愤愤不平，冷笑了一声。
“烛幽，你来做什么？虽然当初来杀她的不是你，但你也并没有关心过她的死活，现在说不定正幸灾乐祸吧？”
此言一出，烛幽还没回应，倒是炎起神色一变，先沉下了脸。
“什么时候的事？谁要杀荆梦？”
姬凌焰斜觑了烛幽一眼，“刚把她带回丹穴山的时候，她那时刚回到自己的肉身里面，不知是谁幻形成这蛇妖的模样，想害她。”
“我立过誓，不是我。”风竹幽声音如在冰潭里浸泡过，散发着森寒之气，“不过……”
他压抑着在体内翻滚的情绪，一丝理智回了笼，望向那五官深邃的英武男子。
“敢问昆吾城主，白馆主的真身可是狐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