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梦成空
执梦成空
次日拂晓,在空桑守株待兔的三人终于等到了他们相见的人。
炎起进到九层塔上时还有些诧异,九尾这厮向来神秘兮兮,最看重隐私,以往,这塔顶上的几层都设有最森严周全的结界,若无主人的提前“豁免”,即便实力强于他,若要硬闯也需费上一番功夫。
方才察觉到他的气息,脑子一热就飞身上来,没料到结界如此薄弱,毫不费力就进来了?难道他受了重伤才没护住荆梦?
炎起边琢磨着,边推门进屋,一擡眼,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紧随他后脚飞入围廊的两人也脚步一顿,直直地看向门内。
这是烛幽头一回见到白馆主,饶是如此,他也发现了古怪之处。
传闻中的世外高人,那个神秘莫测的白馆主,此时满身酒气地背靠着床架,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地,白发散乱,金面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见双眸低垂,不知是醒是醉。而他身后的床上却躺着一个红色人影,不时地扭动一下,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怪声怪调。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倒是姬凌焰先回过神。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忐忑地走向木床,当那人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神情大变,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时,床畔的白衣男子似乎被惊醒,长眸掀开,冷光掠过,猛地朝她拍出一掌。
电光石火间,那凌厉的一击被一道绛红身影挡开,惊魂甫定的姬凌焰望着挡在身前的昆吾城主,后怕地长吁了一口气。
“你疯了吗?对小辈下死手?”炎起单手钳制住白馆主的右腕,满脸怒容。
白馆主擡了擡眼皮,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又摸索起手边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小梦!小梦!”
焦急的呼唤声陡然响起,白馆主动作一僵,终于有了反应,炎起却顾不上再看他,猛地转过身,望向木床,顿时陷入了呆滞。
床上仰躺着一个红衣女子,四肢大张,被灵力绑缚在床架四角,却不知反抗,只是偶尔动作怪异地扭动一下,而那张熟悉的清秀小脸却傻愣愣的,目光呆滞,嘴角流涎,脸部肌肉不时扯动,呈现出怪异而略显狰狞的表情,见有人看她便也扭头望过来,黑眸中却没有半点昔日的神采,甚至连人都不大像了。
看到这一幕的烛幽心中蓦地一沉,转头望向地上的白馆主,目光森寒,“你对她做了什么?”
“太过分了!还把人绑起来!”姬凌焰也随声控诉,弯腰上前去解她四肢的束缚。
“别动,”白馆主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她会弄伤自己。”
姬凌焰手一颤,停下了,这才发觉女子虽被绑缚着手脚,但任她如何挣扎,皮肤上也没被勒红或淤青,想是有灵力护着。
可饶是如此,她也无法接受荆梦这副模样,只得憋着满腹怒气问:“白馆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当初是你带走的,现在弄成这样,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白馆主垂下眼睫,漠然道:“与你无关。”
姬凌焰被他一噎,心中恼火,还没来得及驳斥,炎起骤然俯身,一把拽住了白馆主的衣领,暴戾的气势瞬间爆发,逼得他不得不仰头与他对视。
“她可不是你的私有物,”炎起双眸冒火,咬牙切齿,几绺金棕色的发辫垂落脸侧,耳畔红宝石坠子如火苗般晃荡,仿佛随时都要烧灼爆裂,“早该猜到你不安好心,是你故意屏蔽了本座赠她的赤金镯,让她无法与本座联系,以便你搞阴谋诡计!你最好交代清楚,若她不能恢复正常,本座不介意送你去陪她!”
旁观的两人已经感受到他周身沉重的威压,背上汗涔涔的,而他怒焰所向的当事人却不以为意,哂笑一声,顺势坐直了腰,曲起一条腿,带着血丝的长眸沉静地打量着他。
“炎起,如果你的母神能回到这个世界,而代价是牺牲她,你会怎么做?”
这出人意料的一问教在场三人俱是一怔,炎起很快回过神,蓦地撒开手,眸光微闪,移开了眼,沉声道:“本座在问你问题,休想转移视线。”
“呵……”
白馆主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心底翻涌着痛苦与快意,他没做错,换了谁都会这么选,他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炎起只觉那双冷淡的目光像是着了火,要将他虚伪的外在灼破,穿透进他真实的内里,不由得攥紧了双拳。扪心自问,他会选择牺牲她吗?他不知道……可是,最初对她上心,的确是因为她睡梦中散发出的神息……
见气势汹汹的昆吾城主没问出个所以然,反倒被白馆主轻描淡写的一句问熄了火,姬凌焰不由得有些气闷,她心有不甘,忧心荆梦的安危,只得硬着头皮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白馆主,荆梦她是否是生魂出了问题?若你无计可施,我愿将她带回丹穴山请族中祭司诊治。”
白馆主却摇了摇头,惨然一笑,“没救了,都没救了……”
众人心中一沉,一时间,也没注意到“都”这字有何不妥。
这时,烛幽突兀地开口了。
“当初丹穴山幻形成我的样子去刺杀荆梦的,是你吧?”
白馆主擡眸看向站在身前的男子,仿佛这才注意到他似的。
“是又如何?”
闻言,姬凌焰震惊得凤目圆睁,而炎起此时听他亲口承认,已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
“本座真是错看你了,你竟这么卑鄙!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造了什么孽要被你这样算计?”
可是,面对劈头盖脸的怒骂与斥责,白馆主却置若罔闻,只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是啊……”
“白馆主,既然她的事你不愿回答,那么我想请教一件你自己的事。”
闻言,旁边两人的目光都落在烛幽身上,连白馆主也擡眸看向他。
“你与我们约定好昨日在诸次山外密林相见,你没有赴约,而我们却中了山扈的埋伏……”说及此,风竹幽下颌绷紧,暗红的眸幽幽地注视着他,带着冷意,“四十七名族人同去,回时只剩下十九……不知,白馆主对此有什么解释?”
旁听的姬凌焰凤眸圆瞪,神情震骇,毕竟从出生至今的三百多年中,她都身居安宁祥和的丹穴群山,没有见证过死亡,阴谋与杀戮只在古书中看过,遥远得像奇闻怪谈,自己亲身经历的斗争也唯有对风竹幽和空翠的那一段追捕罢了。她没想到,这片大陆上,竟然会发生这样残忍骇人的内斗!
而炎起亦是神色沉重,目光沉沉地射向那失约之人。
白馆主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昨日的经过,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的痛意一闪而逝。
他发白的两片唇微微翕合,清冷的声音有些哑,“半路上,荆梦被溟逍掳走,我追了去,追到了九丘……”
“溟逍?”炎起没忍住怒气打断了他,“那秃鱼想做什么?是他把荆梦害成这样的?”
烛幽并不知道这溟逍是何许人也,但听这两位大妖熟稔的语气,想必是远在他之上的人物,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白馆主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布满血丝的双眸无神地望向烛幽。
“溟逍与山扈早已串通,将我引走以便对你们下手,可你我约定的时间地点是如何走漏风声的,你该问问你们还活着的十八名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