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烟火

除夕烟火

转眼，就到了除夕。

晨曦唤醒了沉睡一夜的街道，路面、屋檐上未化的雪白莹莹的，在阳光照耀下晶晶发亮。

大清早，白馆主便邀请荆梦上街。

她这才发觉，不过两日没出门，街上家家户户都悬起了花灯，大门上挂起了桃符，瞧见那凶神恶煞的门神像，荆梦觉得新奇，不禁多瞄了几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白馆主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荆梦轻笑，“没什么不对，挺好的。”

她哪里知道这门神对不对，在她的时代，城市中很少见到门神画像了，更遑论这种桃木板做的……

妖族根本无需迷信什么门神来保佑家宅平安，这满大街浓浓的古典年味，一定是白馆主的手笔，一番好心，她不忍让他失望。

随着太阳升起，街道上，铺子开始开门迎客，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白馆主带她去到曾去过的那家制衣坊，取了两套衣物，竟是他早就定好的。

面对荆梦惊讶的表情，他嘴角微弯，“小孩子，新岁穿新衣。”

荆梦没有推辞，替心中的那个小孩子收下了崭新的衣物。

接着，白馆主又带她逛了首饰铺子，她并未看见他付钱的情景，只知那掌柜往后边的小屋里去了好一会儿才捧来一口精致的漆木箱，里边儿妥帖地放着玉簪、镯子、耳坠等物，想必也是白馆主事先定好的。

她并未绾发，所以只戴上了玉镯与耳坠，洁白的玉质没有一丝瑕疵，通体莹润，刚戴入腕上，便感觉透骨的温润寒凉。这玉似乎还有些熟悉感，她想，像是传闻中的羊脂玉吧，上辈子，或许在哪个广告牌上晃眼瞧过。

若是以前，她定是无功不受禄，不肯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的，但离别在即，面对白馆主殷切的眼神，她不忍拒绝。受过的恩惠早已还不清，她已经有种债多不压身的感觉了，收了也罢，他开心便好。

出了首饰店，二人又逛到了另一条街，他们买了许多人类过年会买的茶叶、糕点、瓜果以及新奇的小玩意儿，最后满载而归。

傍晚时分，黛蓝的天空中还残留着几丝霞光余晖，城池中家家户户都已亮起灯火，寒冷湿润的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空桑乐馆临街的大门紧闭，歇业一晚，路过的行人却可以望见从高处的格窗里透出的光。塔楼屹立于灯影流波的河畔，高耸入夜空，层楼重檐，灯火通明，与满城的万家灯火高低辉映，繁华而梦幻。

九层高塔上，廊中设下了案几、软垫与暖炉，夜色中，华灯下，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白馆主，再敬你一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白馆主端起玉杯，微微倾身，玉杯相碰，发出玎玲一声脆响。

“不如，还是唤我的名字吧。”

荆梦执杯的手一紧，笑了笑，“好，无伤……”

“这身衣裳，你穿着很好看。”

“谢谢，是你眼光好。”

她垂眸，目光落到自己绛红色的前襟上。这是白馆主替她选的衣服，从前她偏爱黑白灰，从来不敢尝试明媚浓烈的颜色，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头一回穿红色。

“愿你新的一岁喜乐安康。”

说着，白馆主将一个雪白的锦袋递到她眼前，迎着她惊诧的目光淡淡一笑，“你说过的，压岁钱。”

那锦袋鼓鼓囊囊的，却不怎么压手，荆梦扯开束口绳往里瞧了瞧，只见袋内光彩溢目，满满当当的竟全是灵珠。

这可是好大一笔钱！

“在外面，总是少不了这些的，”白馆主往她碗中夹了一块嫩白的笋尖，“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还没……”

她声音微哑，心头有些酸涩，不要再对她好了……

“不如就留在空桑城内，有个照应，你不愿见我，我不会打扰你。”

“没有……”

她垂下眼帘，看向面前的乌木案几，上面摆着大大小小总共十道精致讲究的菜色，在这冬夜里，因白馆主用灵力暖着，都还冒着热气，保持着看相与口感俱佳的状态。

昨日，白馆主询问过她的世界人类度过岁末的习俗，其实她所来之处，过年已经变成一种空洞的形式主义，早已丧失了本初的灵魂，没了振奋与欢乐，反而令人疲惫、厌倦。但她还是按照书本里的美好意象，说起除夕、守岁、燃放烟花、压岁钱、团圆饭。菜色的数量为整或取吉利数的细节只是随口带过，没想到他竟也记在了心上。

“没有什么？”

荆梦盯着碗里的菜，视线有些模糊，“没有不愿见你，没有觉得打扰，我只是……”

她只是，不大相信会有人没缘由地爱她……她只是，无法分辨白馆主看过来时究竟看向了谁……她只是害怕受伤，所以干脆躲开……

“我明白的。”

一只手抚过她的脸，拭去了她眼角的液体。

荆梦愣愣地擡眸，只见白馆主直起腰，倾身越过案几，金面半遮的脸已凑到她眼前，呼吸近在咫尺。

“不是说，年夜气氛应当是欢乐的么？”

他含着笑意的长眸微微弯起，荆梦也不禁咧开了嘴，“嗯。”

“我用词不当，惹你伤心，当罚。”

说着，白馆主又坐回席上，自斟自饮了一杯。

此时，一道尖锐的鸣叫伴随着一束火星冲上夜空，“嘭”地一声巨响如春雷般炸开，漆黑的夜空中应声绽放出一朵庞大的金花，璀璨光华，映亮了地面上覆雪的屋舍，转瞬又灭。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