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死了，是吗？”没有从任燚那得到回答，尚煜执着地又问了一遍。
“你听谁说的。”任燚的话是有那么点否定的意思，但他把脸转向了另一边，此地无银三百两。
尚煜没再继续追问，任燚的态度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他开始喃喃自语：“我可以登上你的公交车不是巧合，而是你看见了我，明知我的状态不对，想要帮我。”
“你别瞎想。”任燚控制着自己的力度，把手轻轻搭在尚煜的肩膀上，想安抚他，让他冷静下来，别去想那些他已经忘记的事情。这夜色这么美，焰火耀眼夺目，他希望尚煜可以享受这样一个夜晚。
然而尚煜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还在继续念叨着：“我不能再吃普通的食物，所以你把我冰箱里的食物都换了。”
任燚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抓住了食物的话题：“你要是不喜欢那些东西，我再换别的。”
“为了维持住我人类的特性，你特意准备了那些，还让百错做给我吃。”
“啧，”任燚咂了咂嘴，他算是知道尚煜是怎么知道的了，偏过头小声抱怨，“这个话多的小鬼。”
“任燚！”尚煜突然怒喝了一声，眼中流转的，却没有多少愤怒。更多的是悲痛和不忍，但这些都没有动摇他的坚定。
“我在。”任燚冲他笑笑，嘴角牵动，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这个笑在他脸上，比哭好看不了几分。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仍然是帅气的。
尚煜其实没有太激动，他已经花了一整个下午调整好了自己。之所以提高了音量喊任燚，是为了让他注意自己，能认真听自己的诉求。他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任燚：“我死了，你应该送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任燚忽然蹲下，把头埋在胳膊里，试图以此来逃避现实。
“谢谢你喜欢我，但这不能成为违反规则的理由吧？”经过这两天的贴心照顾，尚煜不是一点都不感动的。说起来他一开始也曾被任燚的颜值吸引，是有那么点心动的，可现在知道了是这种情况，他不能再任性留下来了。
“没什么不行的。”任燚微微抬起头，不大情愿地嘟囔了一嘴。
“只要你想，就能一直把我留在这儿，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尚煜竖眉反问。他大约能感觉到任燚在这里是有几分权利的，他觉得这样不对。
任燚被他说服了，叹了口气，直起了身：“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带你去。”
事到临头，尚煜突然紧张了起来。他虽然是说要去该去的地方，可他并不知道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还是去自己的死亡现场找寻一下记忆，或者拜别一下自己的亲朋好友，他想任燚也许愿意给他点特别优待。
任燚领着他穿过人群，来到了前两天那辆公交车停放的位置。公交车还停在那里，尚煜有些不安。
“你刚才喝酒了。”
任燚真是不知道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尚煜还能操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这让他烦躁，却不敢回嘴，怕一个不注意，再把尚煜吓到了。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勉强压下心里的燥郁，任燚给了尚煜一点心安：“不开车。”
随时为尚煜小可爱考虑的任燚接着提议，“你要不要先闭上眼睛？”
甭管是惊喜还是惊吓，先闭上眼睛带来的冲击肯定要大得多。尚煜不太想照做，但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许是任燚发现了他的抗拒情绪，又使了什么小花招吧。
*
重新苏醒的尚煜入眼是一片刺眼的白，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到了雪山，马上就要患上雪盲症了，又想起自己已经死了。
这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身边来来往往的白大褂和满脸倦容的病人都在提醒他，这里是医院。
离他们公司最近的医院是市第二人民医院，尚煜才他们现在应该在的就是这家医院。但这里不是医院的一楼，他去过那家医院，他现在处于一个从未来过的楼层。
在他印象中，出车祸如果当场死亡，是会被直接送到殡仪馆的。既然他在医院，可能是没有立即死亡，被拉到医院进行了一番抢救，结果抢救无效死亡了。
在医院死亡的话，还没送到殡仪馆，应该是在太平间里了吧？
为什么没被送走呢？肇事司机逃逸了，开始打官司了？
尚煜不了解这些，只是茫然跟着任燚往前走。
身边往来的人尤其是那些不太忙的小护士频频投来视线，可尚煜发现，他们的视线落点都在任燚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拿着橘子跑过，绊了一跤，手里的橘子刚好滚落到尚煜身边，他弯腰去捡，指尖从橘子上穿过。
又试了两次，他终于放弃了。同时也明白了百错说的“维持原本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任燚不想看着尚煜沮丧，便一边扶起他，顺便捡起了那个橘子。
他把尚煜的手牢牢攥在手里，等着那孩子来找他要橘子。
尚煜虽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他冥冥中感觉到了，可能此刻，任燚是他唯一能接触到的人了。如果他仍旧还算作人的话。
小男孩似乎是有点害怕，但实在舍不得放弃那圆滚滚的橘子，一步一蹭到了任燚面前，指着他的手说：“那个，能还给我吗？”
“可以啊，”任燚微微弯腰，让自己的视线稍微低一些，方便与小孩子说话，“那你要说谢谢。”
“谢谢。”小男孩毫不犹豫地说。
任燚摸了摸他的头，却没有把橘子还给他，而是指着自己左边的位置，告诉男孩：“跟这边说。”
男孩觉得奇怪，但没多想，又冲着没人的地方道了声谢，然后从任燚手中接过橘子，开心地跑走了。
在男孩看不到的那片虚空里，尚煜用没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