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太子命人将罪己诏贴满了大大小小城池的布告栏，每个布告栏前都守着两列凶神恶煞的士兵，生怕有人惹事。随着罪己诏的张贴，太子将皇位传给四皇子的消息更是在全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百姓都纷纷猜测皇族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京城的皇宫中，殷筹穿上了母亲最想让他穿上的衣服，月桂树的纹理在雪白的衣服下栩栩如生，他拖着宽大的后摆前往灵堂，那个一片白寂的地方沉眠着他的母亲。
“母亲，我一直想要成为你心中的最好，只是孩儿不孝，最后只能靠您的性命成为你心中的最好。”殷筹趴在棺材上，看着躺在棺材中的人泣不成声。她走的很安详，月桂最后只使用法阵吸取了她的全部生机，让她在没有痛苦的方式下离开了这个世界，也算是月桂看在殷筹的面子上施加的一丝温柔。
天上的火烧云很是美丽，红色，赭色，紫色，青色，黑色，各种各样，不可调和地形成一条奔涌的河流。渐渐的，夕阳收敛起他最后的光芒，还来不及说一声再见，便垂下头去，合上了双眼，静静地睡去了。再看原先的那群追随者，也适时收敛起兴致，变幻成暗云，等待夕阳的再次到来。暮色暗淡，残阳如血，那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最后一丝残阳打在地上与周遭为一体，金光璀璨，吞天沃日。
“我们现在就赶往风翼国，殷筹，雪耀国就交给你了。”殷茗专门在殷筹收拾好情绪之后才告别，小时候只会冲着他喊“三哥”“三哥”的小人如今也长成了独当一面的男子汉，虽说胡嫔的离世让他一时深受打击，但是眼下也只能靠他了。
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殷筹看着三哥，看着这个从小到大他一直想追赶却一直没有追上的神明般的不可战胜的三哥，终究扑进了殷茗的怀中嚎啕大哭，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不起”。殷茗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他长大的地方。
“他们现在就在风翼国，据说夫人陷入了昏迷，具体原因我们没有查探到。”追风很是羞愧，毕竟当初可是自己说情报网万无一失的，现在却连夫人昏迷的愿意都找不到。殷茗倒是坐在船边，迎着徐徐而来的清风闭目养神，仿佛急着去风翼国的人不是他一般。
一样的风景或许在南宫曼的眼睛里也停留过一瞬，如此的思考到是让殷茗的心沉下来几分，既然前路仍是未定，何不搏一把？
“小姐，嫣涟新熬制的药苦了些。你要是可以乖乖喝完，轻轻就给你蜜饯吃，怎么样？”轻轻用布垫在南宫曼的下巴处，以防流出的药液沾染了衣服。只是轻轻的生生温柔并没有得到半丝回应，床上的人睡得很安详，脸色红润到让人以为她只是在睡觉，而不是因病昏迷。
“她还没醒吗？”楚星翘的下巴已经冒出了扎手的胡茬，眼窝的黑眼圈也是明晰可见，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带来一阵风，吹得窗前的纱幔阵阵飘扬，甚至有一条搭到了南宫曼的脸上，像是为她戴上了面纱。
取过轻轻手中的碗，楚星翘小心翼翼用汤勺将药渡到南宫曼的嘴中，看着并不吞咽的南宫曼嘴角流出来的药液，楚星翘从怀中拿出手帕细心地擦拭，唯恐伤到女子一份分一毫。
装药的碗就只是平常盛汤的小碗，如今里面的药就只剩下了小半碗，这着实让楚星翘犯了难，斟酌了斟酌，楚星翘讲将所剩不多的药含到了嘴里，用自己的舌尖撬开了南宫曼紧闭的牙关，这才顺利喂完了药。
女子柔软的唇瓣的滋味后知后觉出现在楚星翘的脑海中，反应过来的他脸颊爆红，这是这么久以来他和南宫曼最亲密的一次接触，虽然南宫曼不知道，但是楚星翘的心脏还是砰砰砰跳得极快。
“你替阿曼擦拭一下身子，我去厨房看看今天的鸡汤熬好没有。”楚星翘匆匆忙忙地吩咐了轻轻一声，随即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房间。等走到拐角处的时候，楚星翘捂着自己的胸口倚着墙，回想着刚才的一幕，眼神闪烁。
钟声从远处的山峰传来，已经十分接近风翼国的殷茗等人也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微弱的钟声。殷茗直立在船头，瞧着钟声传来的方向，都说禅林深院的钟声是世间最洁净、最美丽的语言，它会让贪欲的人学会放下，让浮躁的心懂得安宁。可是这钟声却让他想要见到南宫曼的心情更加迫切，更加难以自拔，难以放下。
腰间的香囊荷包也发出时有时无的亮光，在白天的时候亮光并不孟县，但是殷茗真切地感受到了香囊荷包的微弱的颤动。
“你也想她了，是不是？我也是，我恨不得现在的自己生出一对翅膀，可以马上到她的身边。”殷茗的手捂住了香囊荷包，它的颤动战栗显得更加明显。追风将近来雪鹰带来的消息折合成简短的几句话，用来向殷茗汇报消息。
“四皇子已然开始着手登基祭天仪式。”
“那群不听四皇子指挥的官员大多数都是做了亏心事的家伙，全都按照相应的罪责加以罚俸禄和罢黜官职，有几个特别过分的就直接举家流放边疆，再也不许回到京城，更不准为官。”
“苏贵妃的疯症被一个江湖郎中控制住，近来疯癫的时辰越来越少，只是经常拿着您的衣物喊着您的小名，许是很想念您。”
“夫人的病症据说被一个神医医治，而近来嫣涟神医联系上了我们的人。应该就是嫣涟神医负责夫人的药物，我们可以趁机溜进去。”
“您命属下制作的面具已经被雪鹰带来了，上面的纹理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是假的。”
“……”
“暂时就这些吧，既然四弟已然成为了国主，日后雪耀国只要不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就不需要盯着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噗……”殷茗的口中突然喷出鲜血，身上的温度也开始急剧下降。血色的樱花慢慢爬上了殷茗的脸庞，而殷茗早就晕死在了甲板上。
天上的满月慢慢悠悠地从乌云身后溜达出来，皎洁的月光洒在人的身上应该别有一分美感，但是这个月光却是殷茗的追命符。这是南宫曼离开以后才出现的症状，满月的光辉会将殷茗的痛苦放大到原来的千倍万倍还不知，殷茗总是开玩笑说这是因为他辜负了南宫曼才换来的惩罚，但是其中的苦楚却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满月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状况，就这么一直跟着殷茗的船只，尽心尽力地将自己的光芒撒到殷茗身上。追风当机立断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殷茗裸露的皮肤上，然后一个公主抱踉踉跄跄地带殷茗来到了房间里，此时殷茗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追风的外袍，但是他还是紧咬着牙关，不肯喊出一个“疼”字。
在巨大的疼痛下，殷茗的身体做出了相对的反应。殷茗在模模糊糊中似乎见到了自己一直想要见的人儿，她还是那身大红色的衣袍，不是婚服却胜似婚服，眉眼含笑地看着他。殷茗激动地向前奔去，想要拥住这个阔别已久的爱人，结果南宫曼的身影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随着他的靠近而不断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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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茗？！”昏迷中的南宫曼突然喊出了一个耳熟至极的名字，惊得轻轻将手中的铜盆扔到了地上，水撒了一地。南宫曼喊过一声之后又陷入了无边的静谧，轻轻蹑手蹑脚地将地上的水渍收拾干净，又打开门向外望了望，发觉没有人听见南宫曼喊得那一句之后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小姐啊，不是轻轻想要瞒着你，但是那三皇子着实不是您的归宿啊。”轻轻重新打来一盆水，用洁白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着南宫曼身上的汗液，嘴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楚公子好歹也是个疼人的，一直跟在您的身边细心地照料，护您周全。但是奴婢怎么看你和他更像是兄妹，并非是……并非是未婚夫妻。唉——”
轻轻的一声叹息仿佛就是叹在了楚星翘的心头，他的手紧紧地攥起，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口。
屋外的满月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几分，都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是月圆总归有规律可以遵循，该圆的时候自然会圆，但是天下又有几个人可以算到人事的圆满呢？有人历经一世终究盼不来自己的圆满，而天上的月亮却不知道圆了多少次。
似是为了回应轻轻的一声长叹，南宫曼的手中略微地动了一动，但随即没了下文。轻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自然也没有发现轻微到不易察觉的异动。这对于众人又是一个难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