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东方奇人传》(8) - 刘玉民作品全集 - 刘玉民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九十五章《东方奇人传》(8)

东方奇人传一

铁塔般的身躯,站起,几乎遮住了半边墙壁;一只蒲扇似的大手伸过,紫红的面庞上,顿时迸射出热诚豪爽的朗笑。——刘承府,一个典型的山东大汉,站在我面前了。

这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十几年前,他还是黄河古道上一个贫困乡村的儿子,如今已经成了拥有数百万注册资金、数百名雇工,蜚声全国乃至海外的私营企业家。他曾经几次面对枪口手铐,几次进出中南海。他的宏谈阔论,曾经使理论界权威乃至政界要员为之瞠目。而他的爱情同样奇特,年仅二十三岁的“压寨夫人”,正笑容可掬地端上两杯热茶。

恰是五月时候,来自鲁西北平原的暖风,带着遍野麦花的芳香,带着黄河古道特有的鲜润甘洌,把这座敞亮却并不显赫的庭院,浸染得越发清新活爽。

“我这个人天生是个捣包。……”面对我摊开的采访本刘承府侃侃而言。

小清河自西而东,蜿蜒曲折几百公里汇入渤海。对于这条泉城济南的动脉,鲁北平原上的干流,熟悉山东省情的人没有谁是不知道的。可是对于地处小清河源头的睦里庄,知道的人就微乎其微了。

这绝对算不上一个大村子,上百户人家分居在小清河两岸。村南一道古老的黄河大堤终止了小清河的流向。平素日子小清河平平淡淡,每逢黄河发水,村南大堤开闸泄洪,小清河才肯喧腾热闹上一阵子。

古老的河堤,无边无际的滩地,时而平淡时而喧闹的小清河,构成了刘承府生命的摇篮。

那是个火热的年代,火热得土地能产万斤粮,小清河畔一个村子一夜之间能办起一座红专大学。十五岁的刘承府——一条半大的汉子,跟着热闹了一通,可每天还得扛着铁锹到坡里挖地。他觉得憋气,觉得有劲没处使,觉得自己如同一匹骏马,急需一片任凭驰骋的草原;而小清河太小、黄河太黄,家乡的庄稼地太窄太闷。这样想过几次之后,一个早晨,他揣着身上仅有的几块钱,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没有可以投靠的亲友,没有预定的目标,甚至连目的地也没有,列车载着稚气未消的刘承府,闯进了人生的第一片海湾。

路途坎坷,前程险恶,刘承府压根儿没有想到过。他自小胆大如天。上小学时胳臂上长了一个老大的疮,脓血外流疮口外翻,母亲几次拉他去求医他都不肯;却跑到坡里,找来一把小刀,挖来几把荠荠菜,把疮口一点一点割开,把脓血一点一点挤出,把荠荠菜一点点涂进伤口里。脓血染透了半边衣袖,小朋友们嗷嗷乱叫着找来母亲。母亲抱住刘承府几乎没有晕过去;刘承府只是抽了几口冷气,便大笑着野驴撒欢般地跑远了。“这小子像他爷。”村里的老人们这样说,家里的老人们也这样说。刘承府的爷爷,曾经有过几座庄园、几十条枪,算是当地的“一方豪杰”呢。

刘承府实在并不过份看重那种固守一地的土财主(何况那土财主后来还破了产),他要闯荡的是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两天两夜,车到沈阳时刘承府停住了脚步。从小学课本上他知道沈阳是个工业基地。工业基地,那或许会有些名堂呢。

然而出不了车站。他身上仅有的一张车票,是在济南花了五分钱买的站台票。拿着济南的站台票到沈阳出站,那才是麦糠揩腚——自找着不利索。他小心地躲避着站台工作人员,试图混出车站。偏偏,一个工作人员盯准了他。

“喂!小伙子,有票吗?”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中等身材,齐肩短发,一身铁路制服,显得既干练又洒脱。

刘承府极不情愿地掏出了那张站台票。

“小同志,你这车票不对呀!”女同志审视地说。刘承府默然低着头,脚下蹭了几下,忽然牙一呲,调侃地道:

“谁不知道不对呀?买的时候就没对过!”

“哦?”女同志惊奇地投过几束目光,又问:“你到沈阳干什么来的?”

“我才不到沈阳来呢!我到大连!”刘承府随口回着。在车上,他听人讲过大连如何如何,这会儿随手便拉了来,一副要气气沈阳人的架势。

“到大连去干什么?”

“找工作呗!”

“找工作?那儿你有亲戚?”

“有亲戚还用找哇?”

“好,人不大抬杠的本事不小!”女同志被逗的有几分乐了。“那你说这车票怎么办吧?”

“我管怎么办!反正我得去大连!”

不知是因为刘承府满是孩子气的回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女同志稍一沉吟,招招手说:“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好,这下有人管饭啦!头前引路!”刘承府依然一副不恭神情。

来到办公室,女同志详细询问了刘承府的年龄和家庭情况后,果真买来了两个白面馒头。

“快吃了走吧。我是看你小小年龄,怪可怜见的。”

“刚才人家要走你不让走,这会儿人家谁还走啊!”刘承府耍起赖。“我就在铁路当工人!”

女同志几分新奇几分喜欢地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捣包!看样就知道你将来有出息!干脆,给我当个弟弟得啦!”

刘承府一愣。父母只生下他和一个弟弟,姐姐的称谓,对于他何尝不是一种渴求啊!

“姐姐!”刘承府歪着脑壳,半真半假地叫了一声。

“哎!”女同志欢天喜地一声回应。

女同志叫傅桂香,是车站值班主任,她自小一枝独苗,身边没有兄弟姐妹。她看出刘承府聪明天真,又听他把姐姐两字喊得又甜又香,当即便真的认了弟弟。她让刘承府饱饱地吃了一顿,这才打发他上了开往大连的火车。

“你到大连看看,能干得好,在那儿干一阵儿也行;干不好千万别乱跑,就到沈阳来,我和你姐夫给你想办法。”火车开动时,姐姐已是情深意长了。

这真是天上掉下的好事儿!刘承府梦中何曾想到,只身闯到东北的第一站,竟然就有了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姐姐!

刘承府在大连当了三个月炼钢工人,便又回到沈阳,并且经由姐姐和姐夫介绍,走进沈阳建东伸拔厂,当上了一名钳工。

工作称心如意;平时吃住在厂,星期天或节假日到姐姐家中欢聚;姐姐两口子待刘承府如同一奶兄弟:刘承府如沐春风,好不悠扬!

时光一年、两年、三年地过去了,刘承府长成了一个骠悍的小伙子。姐姐又千挑百拣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那女朋友白净文雅,很得刘承府欢心。两人渡过一段旖旎浪漫的时光,在姐姐的撺掇下,开始作起结婚的种种准备。

那天又是假日,刘承府带着女朋友尽情玩了一天回到厂里,忽然接到一封来自睦里庄的电报:

母病危速归

刘承府在沈阳落下脚之后,按照姐姐的提示,给家中写去一封信,把断了线的联系接了起来。几年里,父母没少来信催他回去,但他都回绝了。可这一次是母亲病危,他坐不住了。对于母亲,刘承府从心里是怀着很深的感情的。

他拿定主意回一趟山东老家,尽一尽孝心,为母亲送送终。

姐姐为他打点了行装,女朋友依依恋恋把他送上南下的火车。“你们放心,我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刘承府朝着站台上用力摇着手。

列车飞驰。飞驰的列车,把他送回久别的家乡。走在家乡的土地上,走在古黄河的大堤上,刘承府的心潮翻起了层层浪花。

最要紧的自然是看望母亲。可是当他忧切切、急切切跨进那座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家院时,出现在眼前的是母亲惊喜交并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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