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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延安文学(2021年4期)》(21)

北京来的路大夫扎根陕北五十年刘亚莲

在佳县,只要有风吹过的地方,就能听到路生梅的名字。从京城到山区,从门诊到手术台,从韶华到白头,一句承诺,便是一生。她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佳县人民,把自己最深沉的爱,倾注在这片黄土地上。中国好人路生梅的传奇,因坚守而不朽!

“如果咱医院组织救援队,我要参加,无论奔赴哪里,无论生死,我都要参加,因为肩上有责任,心底有使命,因为我是中国医生。不要嫌我老,我愿把生命留给患者,留给年轻的同行们!”

2019年1月29日,面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76岁已经退休20年的佳县人民医院老党员路生梅,毅然向她所在的党支部递交了一份“请战书”,要求驰援疫情第一线。短短几行字,铿锵有力,感人至深,令人肃然起敬。展现出一位中国好医生的高风亮节,更是一名老党员的初心流露。

路生梅的这份“请战书”被媒体披露后,引发了一片赞誉,网友们纷纷转载点赞,更多的年轻医生在她的感召下,主动请缨战“疫”。路生梅再次成为媒体的焦点。事实上,她从未离开过人们的视野,她的故事也从未在陕北这块黄土地上沉寂。

梅之德

1944年冬月的一天,北京一个四合院里,一声清脆的啼哭唤醒了屋檐下的一株梅。第一朵梅花在枝头上含苞欲放,爷爷惊喜地说:“这朵梅花盛开之后,肯定特别美。”于是就给刚出生的孙女起名为“盛梅”。因为“盛”字笔画多,初学写字的小盛梅就把“盛”字写成了“生”。从此,路生梅三个字,伴随和见证她走过了76年的风风雨雨。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这是梅的品格,也是路生梅做人的写照。

成长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路生梅,和那个年代所有的北京孩子一样,享有首都优越的生活环境和先进的文化教育。小时候,衣食无忧的她在后海的碧波上划过船;因为品学兼优,作为学生代表为毛主席和外国元首献过花。1963年,路生梅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第二医学院(现首都医科大学),她学习刻苦,性格活泼,同学和老师们都喜欢她,因为有一双花生豆般圆圆的大眼睛,大家都亲切地叫她“花生豆儿”。

1968年,路生梅大学毕业。她甚至能预料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分配到自己实习的北京积水潭医院或儿童医院。在医疗资源丰富、平台宽广的北京城,通过努力,或许能成为一位名医。然而,一场时代的洪流,改写了她的命运。

1968年,路生梅积极响应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怀着“建设大西北,服务大西北,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美好愿望,从北京出发,前往陕北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山区小县——佳县。

正值寒冬,路生梅背负着行囊,也背负着一个年轻姑娘全部的未知和希望,踏上南下的列车。北风呼啸,汽笛长鸣,就在火车开动的一瞬间,眼泪摧城。亲人和故乡越来越远,荒凉和苍茫越来越近,年轻的她压根都不曾料到,这是一次转身就是一生的别离。随着窗外渐次萧条的景色,最初那份“听党指挥,到偏远地方去奉献青春”的热情,也渐次低落。

火车到了西安后,转乘汽车到铜川,到了铜川还得再转一次车才能到佳县。就在铜川车站排队买票的时候,身后有人听说她要去佳县,就主动和她打招呼,说也是佳县人,跟着他走就行。佳县老乡看着路生梅干巴巴的嘴唇,将仅有的一块烧饼掰了一半给她。这是路生梅见到的第一个佳县人,也是在嗖嗖冷风中感受得到的第一丝暖意。她坚信,这是冥冥之中的遇见,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开启了她与佳县人民长达50多年的深情厚谊。

后来,她和烧饼大哥成了一生的朋友。

初到佳县

佳县的冬天异常寒冷。路生梅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早晨,冻得发抖的她拎着小包,穿过县城狭窄的街道,惴惴不安地来到佳县人民医院。所谓的医院不过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周围是空旷的荒野和荒野里长满了枯草的坟茔。穿过简陋的铁栅大门,看到院子里只有一排石窑洞。瞬间,一腔热血凉了半截。“谁能想到我会在这里度过50多年的漫长岁月,我本该是过客,却成了这里的子民。”

一孔泥皮脱落的破旧窑洞,是路生梅宿办一体的立足之地。因为没有住过窑洞,冬天生火就成了她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不得要领的北京姑娘把满屋子整得烟雾缭绕,愣是生不出一点儿火星子。一而再再而三之后,干脆放弃生火,晚上睡冷炕,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她就想北京、想亲人、想同学、想朋友。半夜里,常常不知是哭醒的还是冻醒的。附近的老乡知道后,就来帮她生火,炕热了,她的心也热了,那个冬天也随之变得温暖起来。

那时的佳县极度贫困,灶上用羊油炒菜,吃一顿饭她要吐好几次,担心别人说城里来的姑娘娇生惯养,只好咬着牙关挺着。一个月下来,本来就不胖的她又瘦了十几斤。含着泪,路生梅在日记本上写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迷茫的她站在海拔近千米的城头远望,目之所极,看不到一点生机,更不用说看到前途和希望了。

号称“石头城”的佳县山城,三面环水,却又异常缺水,“悬崖峭壁石头城,一瓢清水贵如金”,是当时流传在民间的一句顺口溜。居民饮用水得从山下挑浑浊的黄河水。为了节约用水,医院的职工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瓢水。为了把每一滴水用到极致,路生梅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合起来,一瓢水用来饮用,另一瓢水用来洗漱,而洗衣服则得步行五六里到山下的河里去洗。

那个年代,条件艰苦,人们的卫生意识其极淡薄。每次下乡或是给病人诊疗时,都会染上虱子,头上、身上、衣服上到处都是,奇痒难耐,很难消灭。老乡教她捉虱子、掐虮子,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小虫子,不敢捉更不敢掐,只能忍着。后来,她想了一个办法——裸睡,每次在老乡家过夜的时候,就把衣服全脱了,挂在墙上,第二天抖落抖落再穿。“虱多不咬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竟然不觉的那么痒了。她庆幸自己终于过了用水关、饮食关和虱子关。

被动到主动

作为山区小县的一名医生,得经常出诊,而交通工具全靠步行。有一次路生梅到离城十几里的崔家畔出诊,患者是一个得了麻疹肺炎的孩子。麻疹肺炎是典型的呼吸系统传染疾病,婴幼儿和年老体弱及免疫力低下者,极易被传染。严重肺炎也正是婴幼儿麻疹死亡的罪魁祸首。经过叩诊、人工呼吸、纠正心衰等一系列治疗后,孩子的病情终于稳定了。她刚刚松了一口气,有村民跑来告诉她,村里还有几个孩子得了同样的病,也需要医治。路生梅一下子急了,她告诉村干部,这是严重的传染病,事不宜迟,尽快切断传染源,才能控制疫情。在村主任的帮助下,她把五六个病儿集中在一起,寸步不离,悉心诊疗、照顾。几天之后,孩子们痊愈了,村民们拉着她的手说:“路大夫是上天派来的活菩萨!”

路生梅知道,自己虽不是什么菩萨,但这里实在是太需要她了。

真正触动路生梅想留在佳县的,是两次难忘的出诊。

有一次,她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夜路,来到患者家中。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看到破旧的窑洞里只有两口水缸和一个灶台,半边炕上没有席子,脸色惨白披头散发的产妇坐在土袋子上,孩子已经出生。一位妇女死死揪着产妇的头发,说产妇“血迷”(失血性休克了),揪着头发就不会昏死过去。路生梅很是惊讶,这时另一位妇女拿来一把黑糊糊的家用剪刀,准备给孩子剪脐带,路生梅立刻制止并抢过剪刀。她用自带的消毒器械,有条不紊地给孩子断脐、包裹。无知的老乡哪里懂得,那个年代,因不卫生引起新生儿破伤风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那天,路生梅暗下决心:一定要为乡亲们普及卫生知识。

县城通往乡下的路大都是崎岖的石山陡坬,因为经常出诊,两个月下来,鞋底就磨出了洞。这样的路若是遇到雨雪天气,就更加难走。有一次下大雪,路生梅穿了一双从北京带来的塑料底棉鞋出诊。走了一半路就摔了40多跤,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摔疼了还忍着泪说:“没事,没事。”来接她的老乡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路医生,别去了,我把孩子抱来吧。”路生梅知道,老乡是心疼她,孩子那么小,又有病,怎能经得起这么冷的天气,况且冰天雪地怎么看病啊?

快到村口时,正好是下坡路,为了尽快赶到病人家中,她干脆坐在地上往下滑。由于坡太陡,滑起来惯性又大,差点掉到沟里。“当我爬起来继续往前跑的时候,深深体会到,含着眼泪前行的人,心里必定有坚强的信念。我当时的信念就是,有个病人在等我去救,时间就是生命,我只能快速前行!”

那天晚上她住在老乡家里,患儿的母亲一夜没睡。第二天孩子的病情大为好转。临走的时候,孩子的母亲塞给她一双千层底棉布鞋。看着大姐熬得通红的双眼,路生梅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下定决心,做出了一个承诺:“为党工作50年,为佳县人民服务50年。”后来,她把这句话写进入党申请书。她说:“我要扎根佳县,把自己的青春年华毫无保留地奉献给这片土地。”

从最初被动地来,到后来主动地留,路生梅的心路历程,从此转折。

绽放的苔花

佳县地瘠民贫,十年九旱,靠天吃饭的人们吞糠咽菜,衣衫褴褛,小病扛,大病也扛。老百姓的生存状况尚且如此,医疗状况可想而知。缺医少药、交通不便加之封建迷信,使许多本不该送命的病人,失去了生命。尤其是肺结核、麻疹、营养不良、新生儿破伤风和百日咳等疾病,在城乡普遍蔓延。一些腹泻、脱水、酸中毒的病人,常常因输液扎不上血管导致休克断气。路生梅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过的业务关,远远要比用水关、饮食关、虱子关和走路关重要千倍万倍。

在北京实习的时候,她几乎看不到新生儿百日咳,但在佳县,这种病很多。每当婴儿窒息的时候,她就口对口为其吸痰或做人工呼吸。“我的每一个诊断治疗,都关系到儿童的健康甚至是生命,救治如履薄冰,我只能自学。”

除了百日咳外,当地还有一种常见病叫“四六风”,意思是凡感染到杆菌的孩子,存活时间只有四到六天。后来路生梅深究原因,发现是为孕妇接生时,用削尖的高粱秆或家用剪子割脐带造成的。这些无知的做法,深深震撼了她,她立志要改变这种落后的现状。

那时,可供学习参考的资料非常有限,她就托人从外地购买。没有上级医生,就向书本学习,向老医生学习。忙碌的学习和工作,让她暂时忘记了想家,也渐渐适应了在陕北的生活。要不是一口纯正的北京腔,和老乡们蹲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很难认出她是外地人。

在医学院,路生梅学的是小儿科。当时佳县缺医少药,医院不分科,每个医生必须掌握内、外、妇、儿、中医、针灸等各科的知识。一切都得从头学起,医书看得不计其数,笔记做了几十本。由于她刻苦钻研,很快成为医院的多面手。

住在医院的医生是24小时值班制,连续一周才能换班。一个星期日的晚上,已经值了6天班的路生梅累到了极点,心想这周的班总算快值完了,明天就能睡个懒觉。这时,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肠穿孔的病人入院了。救治手术是在汽灯下进行的,一个多小时的手术,病人得救了,可路生梅却晕倒了,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星期二中午才醒过来。醒来后,她就想,做一朵万众瞩目的腊梅太难了,既然如此,那就从做一朵苔花开始吧。

“百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她将这首喜欢的小诗抄下来,贴在墙上。

“苔花”平凡,但不平庸,那倔强绽放的风姿,正是路生梅对待工作和生活的态度。

嫁给佳县

来到佳县的第三年,路生梅和医院的一位男护士结婚了。这件事一时间成为榆林地区的新闻。住在附近的老人们至今都感慨:“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北京来的女大学生、女大夫,怎么嫁给我们本地中专毕业的男护士?这种组合太少见了。”

大家问路生梅看上他什么了?路生梅的回答很实在:“第一知道自己回不去了,首先生活上得有一个依靠;其次,他身上有陕北人淳朴、勤俭和善良的特质。”

冬天,每当大雪后,路生梅的爱人就会出门扫雪,先把大街通往医院的路扫开,再把医院每孔窑洞前扫干净,最后才清扫自家门前。有一次,爱人坐车去接病人,车从山上翻进冰河,不幸股骨骨折,需要马上手术,他却执意让医生先抢救患有心脏病的待产孕妇。

“爱人家里很穷,父亲早逝,在‘糠菜半年粮’的时代,是母亲一个人带大他们兄妹10个孩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一股劲儿,而这股劲儿,正是鼓励我在陕北生活下去的决心和勇气。他对党忠诚,对工作敬业,对家人、对朋友忘我无私,他的人格魅力深深感动着我。虽然我们之间有地域、职务的差距,但我发誓,此生不离不弃。”

路生梅的话让大家相信,她找到了真爱。

那年生孩子,路生梅大出血,同事们纷纷主动为她献血。从此,她与佳县人民真正是骨肉相依,血脉相连。

丈夫骨折,孩子尚小,工作又忙。乡亲们主动帮她担水、做饭、哄孩子,那么贫困的年代,他们不惜人力、物力帮她渡过难关。更让她感动的是,一位老人临终前念叨的不是子女而是她的名字,而且执意要将自己珍藏多年的手镯相赠与她;还有一位病人在病情危重时,拉着她的手,将妻儿老小托付于她。“总之,佳县人民把人世间最真诚的爱和信任给了我,我舍不得佳县人民。”路生梅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嫁给了丈夫,而且还嫁给了佳县这片她深爱的土地。和她一起来的同事们一个个都陆续调回去了,只有她永远留在了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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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与路生梅相伴了近40年的爱人因病去世。路生梅一生救过无数病人,对自己的亲人却无力回天。这对她的打击很大,忍着巨大的悲痛,她仍继续为患者看病。

在佳县,路生梅医治过四代人的家庭比比皆是,走在街道上,有人称她“路姐”,有人叫她“路姨”,还有人喊她“路奶奶”。路生梅说:“我是一只拴在线上的风筝,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病人将线一拉,就会很快回到他们身边。”

首创儿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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