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二八
叶茂惊得差点跳起来,被师祎用手在后背按住了,还装模做样地与他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再迅速放开他,若无其事地站直了。
“妈?”叶茂心脏还在狂跳,被师祎抱这一下才算定了神,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迎了两步,“你怎么在这里?”
叶芝凡一听真的是叶茂的声音,步伐立刻快了,塑料拖鞋的踢踏声在深夜显得格外响,冲上来对着叶茂劈头盖脸就骂:
“哪里去了你,啊?几天不回家,天天来等你,吓死人了!”
边骂着还边上手就打,往叶茂背上使劲拍了几下,是真被气得下了力气,打得叶茂弓起背来,一下一下地躲。
“妈,妈,妈我没事。”叶茂讪讪的,不敢还手,挨一下打就退一步,眼看着又要退回车边来了,“我不是打过电话,说在外边住几天嘛。”
“打电话能算吗!蓁蓁前脚找回来,你后脚就不见了,你们两个合伙吓死我好了!”叶芝凡越说越气,声音都有点儿哽咽了,“你说没事,你说的没事能信?缺块肉、少层皮在你嘴里都叫没事!”
说完倒是不再打叶茂,就是拉着他翻来覆去地看,恨不得扒开衣服看。
“哎、妈!”眼看着叶芝凡真要来掀衣服,叶茂脸都臊红了,赶紧说,“有人在!”
隔岸观火还打算伺机开溜的师祎突然被人推出来挡枪,只得尴尬地咳了两声,摆出营业微笑,向叶芝凡递出右手,打断道:
“你好叶女士,还记得我吗,南大附医的小师,管过你的床。”
“啊…啊,师医生,记得的、记得的,你好啊。”师祎一走过来,叶芝凡立刻不自在了,“哎呀,真是多谢你…你……”
叶芝凡举到半空的手又落下,在花睡裤上蹭了蹭,显然不适应这过于斯文的招呼方式,很不习惯地去跟师祎握手,“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师祎倒是大方,很自然地接过话说:
“路上遇见,太晚了不好搭车,就送他回来。”
叶茂也赶紧搭腔,道:
“我……我遇上点麻烦,是师医生帮了我,还送我回来。”
“遇上什么麻烦?”哪知叶芝凡一听又警觉起来,撂下师祎不管,转身又去质问叶茂,“你是不是去找你那个师父了?”
这下叶茂噎住了,“嗯嗯啊啊”了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权当默认。
“怎么又跟他们扯上关系呢?他们不是好人!”叶芝凡一看他这样就急了,伸手就往叶茂胳膊上拧了一把,气道,“蓁蓁是被警察找回来的,就多余去让他们帮!”
正好叶茂也没打算实话实说,要是挨揍能糊弄过去,他倒也愿意。就是师祎在边上杵着不是一般的尴尬,便说:
“叶女士,那我先走了,你们也回去吧。”
“哎,师医生,还没好好谢你,上楼去吃个宵夜怎么样?”怎想叶芝凡陀螺似的掉头又一把拉住师祎,非说,“茂茂做事没轻重,谢谢你能帮他。我在医院也辛苦你照顾,难得能有机会,坐一会儿吧。”
“妈,”这都半夜了,留人做客有些唐突,叶茂摸不透叶芝凡的心思,赶紧来解围,“太晚了,人家明天还——”
哪里知道,师祎不领他的情,笑了笑答道:
“那就打扰了。”
如此这般,都凌晨一点了,师祎还被叶芝凡请上楼,坐在腿都伸不开还硌屁股的木沙发上,吃了碗糖水。糖水炖的是红枣桂圆鹌鹑蛋,搁了些红糖,蛋还是溏心的,口味不比店里卖的逊色,相当有水平。师祎来之前本就没吃饱,又嗜甜,一气吃了两碗,吃完才想起寻常人家不会大晚上备糖水,他多半是把叶蓁明天的早餐吃掉了。
好在叶蓁不跟他计较,一手拽叶茂的衣角,一手抱枕头,站在卧室门边直打哈欠。小姑娘头发短得只有两个指节长,是个假小子的发型,眼睛倒是又圆又大,不错眼地围观师祎吃糖水。师祎觉得叶家看人吃饭的毛病大概是祖传的,被一家三口盯得浑身不自在。可吃人的嘴软,便与叶芝凡寒暄了一阵,后来又聊起了尿毒症的日常保健,不见叶芝凡有放人走的意思。最后还是叶茂坐不住了,做主打断了对话,把师祎送了出去。
“您别介意,我妈平时不这样,她可能……”
叶茂陪师祎在小巷子里走着,脚上换了双家里的塑料凉拖,走得慢,鞋就拖拖沓沓地响,听起来心情有点儿郁闷。
“不是可能,她肯定看见了。妈妈都很敏锐的,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师祎许是被那两碗糖水撑到了,走得也慢,了然道,“说不定她早就察觉了,不好说而已。让她盘问盘问也好,我今晚如果不上去她反而堵心,以后都要不安生。”
这么一说叶茂倒沉默了,好半晌才冒出一句:
“她不是我生母。”
“猜到了。”师祎一点儿也不惊讶,还问,“叶蓁也不是她亲生的吧?”
一扭头,对上叶茂惊讶的眼神,师祎就笑了,自问自答:
“住院那阵子是我给她做的腰穿,腹部太平整了,不像生育过的女性。尤其不像生育过两次的女性。”
“她在医院真不是个好病人,每天查房我一见她就头疼,最怕她追着我问用了什么药、花了多少钱,不说清楚就拒不配合治疗。你是没见到,你妈厉害着呢,谁被她逮住都要怕。”师祎边说边笑,说完擡头看着昏黄的路灯出了一会儿神,补充道,“不过,我觉得她会是个好妈妈。”
叶茂盯着师祎路灯下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闪过薛颖歇斯底里地骂人、用水泼师祎、用杯子砸他的画面,不说话了。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走一路就踢了一路,快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才说:
“我是她捡来的,小时候不学好,认了个师父,跟人学做贼。”
“哪种贼?”师祎依旧不怎么惊讶,闲聊似的随口一问,“飞贼?”
“还真是飞贼,上房上墙的那种。”
说着叶茂忽然助跑起跳,伸手勾上左边墙上的一根水管,脚上还趿着拖鞋,三两下攀上二楼,轻得像片叶子。老城区的楼房外墙杂乱,借力点本来就多,他用力又极巧,在楼与楼之间辗转腾挪都似不费力,一错眼的功夫上到三楼,摘下一朵爬墙而生的藤本月季下来。再几个起落在师祎面前站定,顶着一脸薄汗,殷切地把花递给他。
师祎这下是真的被唬住了,没想到在现代社会、发达都市还能见到这样小说般的“轻功”,惊讶地微微张嘴,又看了看递到眼前的橙红色的花,突然一下笑出声来:
“我说怎么出去不走原路,特意等着我呢?”
这条巷子不是他们进来时走的那一条。挨着巷子口那栋楼里大概住了户挺有生活情趣的人家,不大的阳台上摆满绿植,还养了一株爬满整层楼的藤本月季。一擡头能看见生得茂盛的花与叶,橙红、水红色的花朵又多又饱满,摇曳在南城夏夜的风里,浪漫得让人心醉。
大热天里上墙“飞”一趟,叶茂出了一身汗,两颊红扑扑的。他好似很久没见师祎这样开心了,忍不住也跟着弯了嘴角,眸子里泛出晶莹的光亮,一瞬不瞬地看着师祎。师祎欣然接过花枝,环过叶茂的肩,偏头回赠了一个吻。一面蜻蜓点水般地啄吻他,扬起的嘴角还怎么也放不下来,一面含混地说:
“你也太可爱了。”
如是浅吻却全不解渴,师祎揽过叶茂越吻越深,到底是忍不住用上了舌头,吻得两人逐渐气喘,推推搡搡地倚在了墙上,身体起伏的幅度渐渐暧昧起来。师祎的眼神慢慢变得深邃,压低了嗓音问:
“不然跟我回去吧?”
叶茂差点就要一口答应了,话到嘴边好歹忍住,好险没咬到舌头,说:
“我妈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