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四四
鉴于师祎确实是累了，且不想再洗一次澡，两个人是倚在洗手台上用手完成的。师祎后腰靠在盥洗池的大理石边沿上，左手揽住叶茂，不时揉搓拍打他的屁股，右手松快灵活地给他做着手活，整个人看起来都比之前做爱时放松了很多。叶茂双手撑着台面，倾斜着伏在师祎身上，推都推不动，非要肉贴肉地挨着。
“你没穿衣服，”叶茂弓着背小声哼哼，腾出手来搭上师祎的胳膊，轻轻贴着，“还开了灯。”
卫生间里只开了镜子后面的背光灯，亮度被调得很低，但也足够把师祎赤裸的上身看清了。遍布疤痕的双臂像桦木上生满斑驳的横纹，被身后昏黄的暖光笼了一圈模糊的光边，显得也不那么骇人。但师祎还是被碰得瑟缩了一下，完全被先前的吻痕带跑了注意力，竟忘了这回事。叶茂赶紧吻上去，不让他继续想，含混着叫他手别停，说自己要射了。
他一跟师祎贴得近，就觉得师祎身上的体味混着沐浴后的香味更加诱人，偷偷磨着牙想咬人，忍住了，却让师祎咬他。
“留点什么在我身上，我想要。”
事后师祎看着叶茂肩上零星的几枚吻痕，感觉有些抽离，仿佛那不是自己留下的，又切切实实是自己留下的。他留下痕迹并非出于恶意，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且叶茂本人需要也满足，整个过程安全无害，没有任何风险，顺利得不太真实。
所以“爱”包含掠夺又并非只有掠夺。师祎一直知道，他只是迈不出这第一步。今天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马失前蹄，他以往从不这样的……真是做爱做迷糊了？难道又是药物的作用？
公寓一楼的卫生间和浴室是完全分离的两间，叶茂推门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正在裹浴衣，偏头一看师祎穿上了睡衣，却还撑在盥洗台前发愣，生怕他又想多，立刻贴上去问：
“想——”
刚准备说“想什么呢？”，忽然大聪明了一把，话到嘴边一个急刹车，改口道：
“想吃点东西，你家有什么？”
师祎一听，想起自己是吃了小米粥和小米糕，但叶茂傻愣愣地等他半宿，还吭哧吭哧干了三场体力活，说不定是生饿到现在的，顿时操心起来。
“冰箱里……我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不然直接叫人送吧。”
他说着，就要去客厅拿手机，紧抓着大理石边沿的手刚松开，就被叶茂很自然地接过来握住，拉着他往厨房去。
“等不及了，下点面条就行，面条总有——”
还真没有。
叶茂对着干干净净的冰箱感叹。
“我不做饭，食材备着容易放坏，想吃了都是打电话叫阿姨买菜上门现做，着急就让餐厅送。”师祎也犯愁，“不然……我楼上的小冰箱里应该还有零食饮料之类的，你先垫一垫？”
“不用，”翻箱倒柜的叶茂终于有所收获，从橱柜里找出一小袋没开封过的中筋面粉来，“我给你摊饼吃。”
“啊？”师祎着实茫然了一下，“和面发面不是更花时间吗？”
“不和面。”
这话答得理所当然。只见叶茂麻利地热锅下油，一面庆幸至少调料是齐全的，一面找出个碗，把面粉、盐、糖和水统统搅合成糊糊，往热油里一倒，少顷翻面，不多会儿就盛出一张焦香金黄的饼来。如是反复，不到二十分钟，一满碗面糊就成了五张闻着挺香但瞧着挺丑的面饼。
叶茂也不讲究，拿了双筷子站在灶台前就准备吃，夹起一块先递到师祎嘴边，问他：
“吃吗？”
师祎也很诚恳地反问：
“这能吃吗？”
“能啊，”叶茂露着牙但很浅地笑了笑，“甜的。”
听说是甜的，师祎勉为其难咬了一口。嚼一嚼，再嚼一嚼，遂用两根指头接过叶茂夹着的饼，咯吱咯吱地吃了起来。叶茂看他吃，低下头又偷偷笑了笑，然后一边吃饼，一边说：
“这个叫灰面饼，其实就是死面饼。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或者说房东吧，一个山城来的女人，她教我做的，她老家把面粉叫灰面。其实……其实就是叶蓁的生母。”
他嘴里含着饼，是真的饿了，吃得很快，但也不耽误说话。
“我小时候，我妈在东城机场路那块做洗头妹，就是那种……你知道的。那些女的，因为晚上要干活，白天大多歇着，打牌、闲逛、不然就睡觉，反正也没什么生意。我妈不止晚上做，白天也会守在店里，有一个是一个，正经来洗头的活她也做。总之一天到头，基本只回家睡觉。”
他平时真的话很少的，不知怎么到了师祎跟前，就什么都想说。大概因为不论跟师祎说什么，他好像都不会有很激烈的反应，像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几乎不会评价。
“叶蓁的生母，我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反正花名叫宝珍。那时候我妈怕我走丢，就给我锁在房里，我无聊，老扒着窗户栅栏往外望。看到她上楼，叫她宝阿姨，她就会给我一颗花生酥，或者陈皮糖，让我叫她宝姐姐。”
说到这里他偏着脑袋，像是在回忆糖果的味道一样，补充道：
“那时候我不知道，不过后来听我妈说，她应该是被一个新港来的生意人，算是包了下来，给一大笔钱，让她自己盘了个理发店。我妈那时候白天帮她看店，夜里就有很多女人在店里坐着，等那种生意，她抽水，自己只接新港老板一个客人。那家理发店的前台放了个盘子，装的就是这些糖。”
“挺奇怪吧？卖淫的店里，放一盘糖。”
叶茂一手撑着台面，一手悬着筷子，转头问师祎。师祎凑过去跟他碰了下额角，轻轻摇头。
“反正白天的时间里，我见她的次数比见我妈要多得多。我妈养我那会儿，其实没什么经验，也没时间，白天我就经常挨饿，一天到头盼着那颗花生酥。”叶茂盯着锅里头继续说，剩下四张饼都快被他吃完了，“时间久了她好像发现了，隔着栅栏指挥我煮东西吃，面条、汤圆什么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师祎一声不吭，学他的姿势手撑在台面上，一直很安静地看着他说话。
“我妈说，捡我来时都五岁了，花钱去医院测了骨龄呢。按那时候的营养水平，只会大不会小，是该记事的。但我没有以前的记忆，她说我是摔傻了，不然就是烧傻了。说我是从一辆运活猪的货车后箱上跳下来的，落地砸到了头，被她抱走后又发了一礼拜高烧。”
然后他顿了顿，才接到：
“是从人贩子手底下逃掉的也不一定，或者被卖掉的。”
说到这里，师祎才单手揽住他拍了拍肩膀，柔声说：
“不会的，谁家卖男孩啊，瞎想，不会的。”
“总之我已经挺大了，隔年我妈托关系，其实就是找宝阿姨借钱买的，给我上了户口，要去念小学，于是得自己做饭。那时候没有冰箱，我妈也不是总有空买菜，家里常年放着的就两样东西，面粉和鸡蛋。”叶茂把嘴里塞满面饼，直到最后一块都全塞进去，再擡起头来看向师祎时，眼眶已经是红的了，“所以我总做三样吃的，灰面饼、鸡蛋饼、鸡蛋灰面饼。”
“怎么你从小吃这么好，”他眼圈一红，师祎反而就笑，搂着人左摇右晃，笑着说，“好吃啊，我都没吃过。”
师祎笑，叶茂就被架在那儿了。哭吧，人家笑着看你哭，丢脸！不哭吧，又显得动不动就红眼框的自己很傻！他瞪师祎，但毫无威慑力，气得捏起拳头去锤师祎的腰。
“哎，小心点揍啊，男人的腰不能伤。”
刚刚还魂不守舍的人，眼下居然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叶茂忽然意识到，师祎很可能是为了哄自己在硬撑，小小地……好吧，狠狠地被感动了一下，还是岔开话题。
“你吃饱了吗？”面饼摊得不大，叶茂一个人吃了四张也没觉得撑，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锅，总觉得抢了师祎的饭吃，怕他饿着，“我做饭头一年，楼下的狗抢我饼吃，都能吃两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