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心有怨怼
第8章心有怨怼连翘的叔父姓叶，正如连翘说的精通医理，可连翘有一点没说，叶老先生非但精通医术，还极为痴迷毒术。
叶老先生早年曾于医馆上工，因为性子木讷，进入内院为内宅妇人诊治的时候，无意透露出病因在毒不在医，根除那妇人毒症之后，得罪背后指使之人，受人迁怒，非但丢了工钱差事还被人扔进了大牢毁了名声。也正因为此，当时连翘父母早逝，逼得连翘只得自卖自身进了归义侯府。由此事，叶老先生对内宅之时极为避讳，若不是连翘恳求，叶老先生也不会进归义侯府来趟浑水。
现在听韩月下的口气，叶老先生极为惊讶，这小娘子怎知自己有话未说的？韩月下无奈的笑了起来，她也想阿母跟叶老先生说的那般，只是因为力竭方才昏迷的。可前世文婉的话就跟菟丝子一样时时刻刻都缠在她身上，只要她稍不留心，它便往上爬一寸，时时刻刻在她脑中重复日后的惨剧。
连翘朝韩月下下跪，无非为了就是叶老先生。叶老先生思索了一会儿，想了很久便朝韩月下点头，看的韩月下心头一喜，连忙让连翘叶老先生跟着，往归义侯府的书房走。
进了书房，叶老先生瞧了瞧四周，然后才说道：“我也不瞒着女郎你。连翘蒙受女郎大恩，这些年来，虽为奴为婢，倒也是平安喜乐，无病无灾。为此，若是有需要某的，自当是倾力相助。今日我为女侯把脉，女侯本是习武之人，纵然是有身子的人，底子也因比一般妇人要好才是。怎的会如此体虚，四肢绵软使不上力呢？孩子虽是早产，可那个头比之常人家的新生儿也不遑多让。种种下来，很难保证女侯日后没什么事儿。”
叶老先生看韩月下的脸色越来越白，这才轻轻一叹，随即又说道：“不过说来也奇怪，而后我给女侯把脉，女侯脉象既浅又浮，细细看了看，又不像有什么不对。难道之前女侯还曾遇到什么事不成？”
叶老先生话音刚落，连翘的头皮就像炸了一般，她咬牙切齿的说道：“还不是府外那些不要脸的女人！毁坏郎主名声也就罢了，还四处招摇生怕没人不知道她跟郎主有情似得！竟毫无廉耻，还闹得女君面前！女君便是听到了她，这才动了胎气，气急生下小郎君的！”
“阿母。”韩月下叫着，摸了摸韩瑶的额头，感受到掌下温度，顿时松了口气，“阿母，你可要好好静养，阿母可是要看着婠婠长大的，您别丢下婠婠……”韩月下一双眼睛眨呀眨，恳求担忧之色份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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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叶老先生张嘴就答，一时没反应过来。
想到这，韩月下此时一颗心也顾不得想其他的事了，只是领着叶老先生跟连翘飞快的往正房赶。韩月下一只脚刚踏进院子，就听得有人在叫：“女君醒了！醒了！快去拿些参汤来！”
红袖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像是没看到荣嬷嬷的求助眼神一般，拉着荣嬷嬷的袖子说道：“走了走了，小娘子原先可一直都待在院子里，有多久没见着女君了，现下女君要跟小娘子说说话，嬷嬷你怎么竟要往里边插？谁都知道嬷嬷对小娘子好，可女君跟小娘子母女说话，嬷嬷还要跟个屏风似的挡在中间吗？”
韩瑶轻轻拍了拍韩月下的手背，朝着一旁的婢女嬷嬷们说道：“你们先出去，让我跟婠婠说说话。”
韩瑶今日情况虽然凶险，有时也曾失去意识，可却也模模糊糊的感受到，她的女儿正守着门口防着她遭人算计。单单这番护着自己的心思，就足够韩瑶展颜一笑了。可想到今日韩月下的举动，韩瑶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今日之事，绝不能往外传！
韩月下连连点头，贪婪一样的看着韩瑶的五官，口中轻轻叫道：“阿母。”我怕。想到叶老先生的话，韩月下眼泪水差点就涌了出来。
“那还请先生跟着我再走一趟，好细细看看。”韩月下连忙说道，拉着连翘就要往外走。文婉曾说过，阿母便是因为阿父的安胎药这才体虚下来的。可她阿父邹璿也不是时时都在归义侯府守着阿母喝药的，韩月下担心，文婉不仅让她阿父动手了，还自己让人在正房里边动了手脚。
可韩瑶却打断了她的话，“阿母自从怀了你阿弟起，身子便一日又一日的差了起来。原先我还当是因为你阿弟的缘故，现如今看来……”韩瑶脸色一凝，却没有说下去，反而说道：“婠婠，你是长姐，日后可要好好照顾教导你阿弟。”“好孩子，阿母自然是要看着我儿长大。阿母知道婠婠的孝心，可你也要知道，归义侯府不论男女，是不惧生死别离的。”韩瑶这话说的格外意味深长，见女儿焦急的脸色，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又道：“婠婠，今天阿母很欢喜，很欢喜有婠婠这么一个女儿。”
“女君，这不合规矩。”荣嬷嬷在一旁叫着，午后被邹老夫人训了，她越发不敢让红袖坏了规矩。这哪儿有未出阁的小娘子进长辈产房的？原先女君情况凶险也就罢了，现如今怎么、怎么……荣嬷嬷说不出什么词来，为难的看着红袖，指望红袖能说上两句话。
“不妨事。”韩瑶摇头，自己的身子她清楚，她这会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点小时上。韩瑶拉过韩月下，“婠婠，你也不小了，有些事过去阿母不曾跟你说，是怕你小，闹脾气。可今日阿母看着，这才发觉得我婠婠也这般大了。”
韩瑶刚生产完，这会儿皱起了眉头，在烛火下，更显得脸色苍白。韩月下哪儿会顾得上韩月下这会的心思，连忙倒了杯水，抬手举到韩瑶嘴边，“阿母，您先喝口水。”
“阿母！”韩月下急急叫道。
红袖说这话极是俏皮，当下就把一干人逗乐了。荣嬷嬷的脸涨的通红，嘴巴张张合合，还没吐出一句话就被红袖拉了下去。屋里婢女嬷嬷都散了，一下子空出了很多地方，连着屋子里的血腥味都好像淡了点。
红袖此时脸上全是泪珠儿，见着韩月下回来，胸口总算是松了口气，“小娘子，奴做到了。”
连翘说话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听不到，韩月下整张脸却寒的跟霜打一样。女人？女人！又是她阿父的女人！阿母到底有哪儿对不起他？给他富贵，给他权势，名上虽是入赘归义侯府，可他的日子又比谁家郎君差了？！
韩月下手指甲深陷进手心。连翘看着韩月下的脸色不敢说下去。韩月下深吸口气，她仰头看着叶老先生，“阿母受惊扰是真，可府中姨娘也不曾……少过。我阿母不会因这而不顾身子的。”韩月下眉头一皱，顿了顿，又说道：“先生，可否有某种汤药物什能让怀胎之人日渐衰竭的？”
红袖这会哪儿会知道荣嬷嬷的为难？她根本就不知道荣嬷嬷被邹老夫人责罚，那四十个板子的事也因为邹老夫人喜报金孙而被暂时押后。
一听这话，韩月下直奔韩瑶屋子里而去。此时，一群婆子婢女都守在韩瑶身边，几个贴身女婢更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韩瑶瞧见韩月下急忙忙的冲了进来，眼眶也不由得发红，连连扯出一个浅笑来，“婠婠莫急，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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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月下一听这话，哪儿还不清楚韩瑶的意思？韩瑶这是觉得自己没了活日，在交代自己。韩月下此时的心里早已冰凉一片，“阿母，婠婠再大，那也是阿母的女儿。若是阿母都不照顾阿弟，婠婠又怎么能够照顾好阿弟？而且，阿母，我适才就请得了一位郎中，有他在，阿母只管放宽心修养，按时进药，阿母过段日子就会好起来的！”韩月下越说越笃定，最后还连连点头，仿佛这样就能说服韩瑶。
韩瑶听韩月下这话就觉得没底气，她到这会都觉得脑子里边昏昏沉沉的，下体还不时流出点黏液。她何曾会有这般疲弱的时候？韩瑶勉力笑了笑，知道韩月下这会说的都是孩子话，这人该走的时候，谁还能拦得住吗？可看到面前韩月下两眼泛红，红润润的嘴唇被咬出两个小牙印。韩瑶又止不住的心疼，她又何曾希望抛下儿女的？！想到这，韩瑶就止不住的恨，她虽不知道是哪个贱人算计自己，可纵然她要走，也不会让这背后人过的那般舒心的！
韩瑶眨了眨眼睛，语速轻快的说：“我儿年幼，可今日有这番胆识，若是再多明白点是非权谋，再大上一番，这邺城哪儿会不知道我儿的名声？只不过阿母越发没用了，也不知道能再看我儿几日。”韩瑶说完这话，想抬手摸一摸韩月下的脸，然因疼痛，她手臂颤抖废了半天的劲儿也没抬起来，韩瑶苦笑道：“婠婠，阿母怕是不能教你骑马射箭了。”
扑簌簌的眼泪水从韩月下的眼眶里滚了下来，她不太敢去看韩瑶的脸，她阿母不该、不该这么早就……韩月下此时越发恨文婉了，若不是因为这个贱人，阿母又怎么会说这种话？！
“阿父……”韩月下轻轻的开口，她猛的抬着头去看韩瑶，“阿母，您不守着婠婠，那要是阿父也不愿意守着婠婠，婠婠该怎么办？阿弟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