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大安
第412章大安
苍十峰和狸三娘倒是通情达理,可那些山民被欺压许久,看他们来势汹汹,忙挡在还跪着的兵面前道:“我人微言轻,也知道众位受迫害许久,不敢求众位饶他们,但说穿了,害你们至此的也并非只是这将官一众。”山民始终愤愤不平,怒道:“这都是他们害的!我们报仇没有错!”
张姮又道:“是,杀人抵命,这是人人都晓得的道理。但如今你们受挫,这遭遇可也不是只有你们。五赢山外,还有很多同样受长阳迫害的人。而一切皆是那新君害你们至此,他带人屠戮长阳,两代帝君不知所踪。如今眼见齐国就在夷州外,他筹措不到其他地区的物资,便将主意打在你们身上,如今诸侯官宦加上昏君闹得时局无道。为今之计,只有去平定大安关,将外敌驱逐,他们才能回来救长阳,救你们。”
“你胡说!”有人反驳道:“都是一样的!只要是官是兵就都是欺压我们的!”
张姮道:“可这世上还是有好官好兵的!你们不能一概而论!若无守关统帅和兵将,你们以前身在五赢,可曾被外敌欺辱吗?这正是有他们保护,你们才能在这里义愤填膺!如今边关战事未平,他们一旦没了支撑,国破继而家灭,你们更会流离失所。知道吗?齐国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怕是你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惨烈。”她说完竟跪在山民面前,恳求道:“所以,虽然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可也求你们暂时放过他们!即便要死,也让他们死在战场!让他们抵挡外敌,同样是为了自身所作所为赎罪,同样是消你们心头之恨!”
“妹子.”狸三娘有些不忍,虽然他们出身草莽,可也明白家国的道理,正是有家才有国,无国也无家。可偏偏齐国虎狼成群,若魏国连小家也舍,那国又何在?岂非真的灭国!
山民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苍十峰此时也劝道:“江湖人虽然鲁莽,可这些人是姑娘所擒,我和师妹绝不会霸占处置.至于各位乡亲,这些人虽然作恶多端,可除了他们,谁知道日后又有什么人来欺压,既然边关紧急,我们不妨一起到大安关去。”
众人不禁哗然,狸三娘自知鲁莽,也跟着劝道:“此事绝不胁迫,但五赢山并非久留之地,纵然大家难以取舍,可避开祸乱才是上策。有不想去的,可以自行到别的州府安置,虽然无亲无故,可到底是魏国子民,好过被齐人奴役。”
张姮对两人心中感激,此时温沨等人早已近前,她起身道:“实不相瞒!我们走投无路,才会进山寻找捷径,如今众位帮我们度过此劫,我们也是感激的。”
此时她让方塙等拿出凿子道:“劈开这些落石,清理出一条道,便可引支援,将长阳的叛逆一网打尽,只是时辰不能耽搁,所以还请诸位尽快决定去留。”
众人嘀咕了一阵,虽然依旧怒目而视这些跪着的,可到底还是被说动,眼下已过黎明,张姮立即叫身边十余人开凿大石,速清理道路。
之后,苍十峰和狸三娘也加入帮忙,有些山民则呵斥那些杂兵一同帮忙。等最大的那块山石被火把烧灼得炸裂,一条小路在翌日下午方被整理出来。
天光大亮,张姮立即启程,不过经历一夜的同心协力,众多山民表示,左右家园已被毁了,也无投靠,倒不如一起去大安关,而苍十峰和狸三娘也欣然愿意前往,算是额外的助力。等将小路做好遮掩,又做好地标,一众人两百人便从五赢往郢山方向进发。
这一走便是三日不歇,口粮自是缺乏,人心难免又有些涣散,不过张姮并不强求,有想离去的也是自便,只除了汪平和庄褚的一百余人。理由,张姮说得很清楚:“你们身为兵士,不能保家护国,那便去看看真正的战场是如何惨烈。介时你们是想叛国投敌,还是折回告发,都由你们自便。”
虽然这些人仗势欺压惯了,可面对故意羞辱,谁也不肯就此做逃兵或做出卖者,何况除了言语,张姮并未借势胁迫他们,甚至所受的伤,也被她的药治愈。若真是那样,不光是忘恩负义,也是猪狗不如,即便日后活着也抬不起头,而汪平和庄褚更明白何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
不过汪平更觉得张姮是将拿捏人心修炼的如火纯青,可她一直不已真容示人,实在不知是什么来历。而且那跟随她的人里,有些看着不像是山民,倒更像是读书人。他们入夜休息,便时常在人群中攀谈讲解很多不符合他们身份的话题,连带庄褚,竟开始也有些附和。或者说,庄褚早已投靠了他们,捉拿叛逆不过是借口,根本是一出投石问路的戏码,只是被将官横插一杠,引得他也与之同流合污。
“你想走,我不拦着。”他身后忽然传出张姮的话音,隐秘在黑夜中冷冷道:“但我奉劝你,别在到抵达关卡之前做出叛离的行径,或者动摇他们的心。”
汪平见她又猜出人心,忙问:”你倒是什么人?“
张姮道:“.你们这些人,绝对不能杀的人。”
什么意思?!汪平很是狐疑,对她的身份更是怀疑。张姮却反问道:“你是蓟侯的人,跟他来长阳,你当真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吗?目的也当真不知?”
汪平岂会不知,可他又能做什么?说什么?
张姮又道:“长阳的兵力既然已经归为皇权,那依你对蓟侯的了解,绝对是用了非常手段被迫的。你自觉无力阻止,所以只能见事态发展而不顾,说是逆来顺受,但也是懦弱无能。而且如果那人真值得拥立,也不会让你们跟着一错再错。”
汪平不言,很不凑巧张姮又将他揭露的体无完肤。之后的时日,也是郁郁寡欢。倒是张姮和那师兄妹甚是投机,不过言谈接触,还是留了一分疏离.或许黑鸟林之后,她对每个人都难以亲近,更不愿交付真心了。
“对了,我那天看到妹子腰间挂着的刀,可否借我看看?”狸三娘是爱刀之人,张姮也只她没有恶意,于是将逐离解下给她。
狸三娘将似刀似剑的逐离握在手中,只觉得反衬火光甚是晶亮,赞叹道:“是把好刀,也可以说是好剑,只是,应该还没沾过血吧。”
张姮道:“我不善武,二来,若是斩杀像将官那样的人,也觉得是糟蹋了它。”
狸三娘点头道:“不错,妹子所言极是,这样的好兵刃,确实不该沾了小人的血。”说罢她起身挥舞几下,然后又道:“既然是防身之物,那我便教你几招防身,至少无人敢近身欺负你。”
张姮求之不得,狸三娘边演示边解释:“这一套叫‘两面三刀’,乃入师门最基础的招式,姿势也较为简单,但刀之势,就是一收一发迅猛。”
两面三刀,虽然字意为贬,可这两式却别有意境。一面一刀半式,横劈,身倾斜度度皆在张姮能接受的范围,狸三娘也是顾及到她初学,算是将此传授。
张姮才要道谢,可忽然山道传来一声浑而有力的嘲笑:“汤老儿的把式还是那么老套,不懂变通,难怪他的的门阀凋零了。”
“谁?!”苍十峰和狸三娘听见有人贬低师门,自是不忿。可那声音又道:“小娃,你那两面三刀不过是架势,真要遇敌,人家可不等你,狠得直接将你一刀劈了!”
“阁下既然颇有异议,那为何不现身一见,如此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狸三娘话语激将,而对方狂妄大笑,让一众人甚是不安。然后一阵风刮过,一个抱着酒坛的壮汉,从林子里窜出。
寒冬腊月,这人却赤着胳膊,蓬头垢面,身上也只有着单衣,浑身上下的酒气直冲人鼻。但他不是劫路山匪,也不是陌生人,苍十峰和狸三娘认得他,是孤雁山庄的人,叫雷不同。
苍十峰一见他,竟不怒反笑:“你个姓雷的,又是灌了黄汤在这儿胡说八道!”
雷不同又灌了口酒道:“哈!我是喝酒,可没有胡说八道。方才你师妹的两面三刀,那花花招式只怕就是去削面了,简直丢你们师父的脸!”
狸三娘竟也不恼了,可嘴上逞强:“是,雷兄教训的是,可那不是为着我妹子,她是初学者,我能将杀招暴露伤她?!”
雷不同“咦”了一声道:“你师父又收人了?你哪来的妹子?”
狸三娘一句要你管,便扭头不理。那雷不同也是酒劲上来,硬是在她面前将那“两面三刀”的弊病说了边,然后还将这里面的变通之法演示一便,行云流水,好像就是成心气她。
张姮并不懂江湖事,但这人并无恶意,也不多去深究,眼见招式比方才要简单,便记在心里。不过紧跟雷不同后面唤他的声音,却让张姮停顿。
徐悒竟和他是一起的?!这意外的相遇让她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徐悒不比旁人,是她张姮在世上血脉相连的至亲,张思戚和张昱都不能与他同日而语。可张姮暂时不想暴露身份,便躲在后面,静观这一幕旧友重逢。
狸三娘以为张姮怕生,于是搪塞几句敷衍,徐悒不疑有她,而剩下的除了阜平等东宫旧人,温沨不曾见过,只是一直留着空间给他们攀谈,没近前,也就没认出他。
徐悒的话音略显疲惫,但张姮还是听得真切。齐军退出郢山后,因为大安关被损毁实在不能抵御,于是又往裴城去,可那里因为夏侯延的残暴,早不适合居住,更别谈是镇守,加上军中的疫病越来越重,反扑了两次,但前后的攻势有些不同,最近镇守退往大安关外的山中,以此修渠造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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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里正是严琦和穆族人,以及永州难民的躲避之地!
张姮心中警铃大作,只听徐悒道:“元老将军和齐光侯从各处筹备了粮草,已经源源不断运到大安关,秦将军拨派的五千工兵连夜修整,暂时能够抵御。齐军且战且退,伤亡都不尽相同,看路线是往裴城去,可不知为何占据到了之间的山头驻扎,那里虽然不及郢山,可也是易守难攻,从九月至今,魏国竟拿不下来。”
苍十峰道:“这些齐人当真可恶!我听说永州失陷,一路被那号称‘拾骨’的煞神碾压,不光庐岭,所到之处也全部惨淡一片。”
徐悒叹气道:“我们到大安关时,那里尸骸遍布,城墙残破不堪,光收敛遗体便是个把月,可见那里的硝烟惨淡。这其中还有元家的二公子的遗孤。庐岭关破后,他被齐军俘获,竟被凌迟挂在旗杆上示威,元家上下岂止是痛不欲生,可始终顾全大局没敢冒进。可怜他忠君为国,其妻也遭受磨难,一路颠沛流离就躲在大安关和裴城的山中。”
狸三娘大惊失色,忙道:“齐军占据的地方不正是那山?!”
徐悒点头,又道:“幸亏上天庇佑,齐国大军驻扎,动静让山中避难的人及时发现,在他们上山时撤离出来,只可惜元二夫人,只留下个女婴便撒手人寰。虽然祖家和外祖家皆在,可却已成了孤儿.”
张姮始终未发一言,但她心上又划出了一道痕迹,她张家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