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玉虹
第413章玉虹
张姮离去前,徐悒还告诉她些目前更详细的局势;开国郡公得知郢关保住,这才又送物资相助,虽然也是个墙头草,可危难之时,倒比其他人懂得识时务。雷不同是徐悒从孤雁山庄请来的帮手,怕押运粮草时照顾不及,而有江湖人出面,绿林中人都会予以薄面。目前大安关依旧是廖祈,齐光侯和元氏镇守,槿心,刘窈,应思意等人也进驻继续为战事忙碌,加之余南卿觉明等不懈努力地游说,周边支援开始跟进,而壮丁也纷纷投军保家卫国。
可奇怪的是,齐国占据有利地形,除了退守,只有入冬前两次攻伐,之后未再行动,所有人也猜不透为何会如此?难道是等待增援?还是夏侯玉祁本身只想消极对待?!
张姮联想到她置身齐军大营时,所见夏侯内部的分歧,可又奇怪他们同属一国,一并开拔入侵,国事上不该儿戏,除非他们本身立场不同,但更深的原因也猜不出了。
举凡诸国,内外相斗比比皆是,但齐国皆臣属于厉青兰,谁会在他的独断专行之下作祟?齐国国主吗?要说不无可能,功高震主,任何一位君王都不能容忍。另外那军师简充曾扬言她的画像出现在齐国皇宫里,那又会是谁将她的真容送到敌国的?是消失不见的冯容吗?可他潜伏魏国多年,鲁佶也曾评价他不再受国师掌控,会多此一举利用一介公主?那他目的又是什么?
千头万绪,思索不出结果,也唯有将眼前的事解决。
分别时,张姮又将长阳,平宁和宜城等事告知,另外庄褚和汪平算是将中可用之人,可他们的心性不明,任用时也当提防。另外徐悒在护送温沨等人入大安关,告诉元枞她的打算后,就去平宁寻找左虒,和他联手尽快取得庞千信任,然后再做打算。徐悒应承下,两人就此分别。
张姮策马,按照他指引的方向一路北上,郢山连绵,但此马的脚力非凡,并非一般战马,称得上是日行千里,张姮赶路仅仅只夜休了两次,便在六日后出了郢山。此时沿途有押运物资的车辆,张姮明白大安关就在不远,但她不想惊动,又寻了山道,朝着记忆中的位置,往裴城外的角头山去。
当日张姮被三名女子领出来,却近接亡命于郢山,如今严琦也落得凄苦的结果,心中难免感伤。忽然头顶被什么砸到,张姮一看,是一枚红彤彤的果子,像祝孟极给她吃的,不禁裹紧了斗篷,让自己停下暂歇。又抬头向上看,发现有几只小猴,正在树上争相摘着冬季的树果,它们因要抵御寒冷,所以长毛蓬松厚实,看着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张姮低身将果子捡起,擦了擦便往嘴里送,忽然手被一条毛尾阻止,跟着一只棕白毛的小猴,将抢夺的果实放到自己嘴里嚼起。
张姮觉得这猴儿很有灵性,见没了食物,就想另寻他法,但这猴子却不松尾,就这么吊在她身上,任凭如何动作,却灵敏的在上面乱爬乱窜,最后竟抓住她的领子不动了。
张姮无奈,自顾自上马,心想着颠簸起来,它不跑也跑了。可她失算了,直到靠近当初聚集难民之地,它这毛茸茸的身子还挂在张姮肩上,简直胆大。张姮见甩不掉,也就不去理它,自顾自来到当初难民躲避之地。
这里早已破败不堪,依稀可见人为的痕迹,加上此处是塌陷的凹状,大雪之下,就像废弃的垃圾场。张姮将马弃在那里,顺着痕迹一路摸索,忽然这猴撤痛了她的头发,像是提醒,张姮忙躲到隐蔽后。
不远处很快传出声响,从话语间,知道这些人就是驻扎山中的齐军,是来照例巡山以防有魏国斥候。不过齐军好像在为物资粮草不满和担忧,张姮不禁奇怪了,难道齐国一路攻陷,是没有后方补给的?难怪那夏侯延率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留,竟是因为这样。
可齐国军武不亚于突贺,为什么做出背水一战的架势?是朝廷不允还是他们私做主张?可都不可能啊。
张姮在狐疑中,等这一队齐军离去,刚缓了口气起身,忽然背后传来质问和呵斥。
张姮没想到竟有掉队的,不过听声音只有一个,唯恐他将前方的同伴引来,用齐语说道:“我抓到只猴子。”
那人听到乡音,心中防范压低一半儿,可刚放下手中的剑,张姮猛地将猴扔到他脸上,对方抵挡不住,被猴子抓出道道血道。而张姮抽出逐离,身子避过长剑,迅速将剑尖直扎进对方露在护甲外的手皮,武器脱手,张姮上右脚一绊,对方立时栽倒在地。
齐军的身手岂是这种小伎俩能制服的,挥开那扰人的猴子,那厚重的铠甲丝毫不妨碍他翻滚起来。虽已空手,但双手还是一下抓住斗篷,张姮则是金蝉脱壳,翻滚到对方身后,猛地将逐离扎入对方的腿。
逐离经过老铁匠特殊打磨,削铁如泥,岂止是两层棉裤能敌,立时破筋穿骨。齐军因伤又跪趴在地,他想喊,可张嘴却觉得像被雪石塞满,且伤处也瞬间扩大了痛感,好似烙铁在上面碾压,冰火相袭痛不欲生。他欲挣扎起来,可最终浑身僵硬倒在地上。张姮不知状况,只将逐离插在他脸侧威胁,但对方这人高马大的体魄竟没一点挣扎。
“唧唧”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张姮抬头就见方才被甩开的猴儿坐在雪石上悠哉地挠痒痒,心道莫不是因为它?!将齐军转过身,惊讶地发现这人脸色已经惨白发青,而那伤口也开始泛黑。
(蜂猴是世上唯一带毒的猴类,虽然不致命,但被其咬伤后也会出现伤口肿胀或肚子疼的情形。不过蜂猴并不会主动攻击人,也不会通过毒液来捕食,此处仅为借鉴描写。)
张姮虽然不知这猴子的来历,可总算是有惊无险,费劲的将已经僵如石木的齐军拖跩至一边掩藏;她撑不起齐甲的重量,也太容易暴露,所以除了武器腰牌,其余全部舍弃。
此时那小猴又蹦跶过来爬上斗篷,张姮知道它是不会主动离开了,干脆就由着它,顺着那些巡兵的痕迹,一路来到角头山的主山山脚。
天色渐暗,张姮寻了一处背风的洞口暂歇,但空间狭小的仅能容纳半身,和风餐露宿无差。等刮起山风,小猴子浑身厚实的毛都扛不住,一个劲往张姮怀里挤,楚楚可怜的样子,哪像是能撂倒个壮汉的毒物。最后张姮无奈搂住它,一人一猴就这么相互取暖。
张姮没有睡意,一直盯着外面的漆黑一片,又听着马蹄声忽远忽近;巡兵少了,这在备战阶段的齐军来讲是不能忽视的事。张姮缓过劲,已是后半夜更深,抱着依旧沉睡的小猴继续往山上攀爬。
虽然不知齐军的兵种分布,特别是万余数的驻扎,但借山扎营,只能交相呼应,以防联众被人火攻。张姮谨慎躲过骑兵和巡兵,四更初时出发,日出余晖,以至半山腰处。
角头山并不是高耸入云的险山,但满山遍野都是野果野物,可以保障这些齐人的果腹之欲,想必也是夏侯玉祁舍弃裴城的另一原因。
张姮找到些山果正准备充饥,毕竟种子有限,是万不得已的口粮。但小猴却无视张姮的辛苦,一尾巴将食物扫在地上,张姮想捡起来却又被它抢先夺去自吞。看着它,原本的怨气忽然压制住,竟问它:“这些有毒?是吗?”
“唧。”小猴子吃得津津有味,张姮看着深紫色的葡萄小果和珊瑚莓果已经染了它的嘴,皮毛和爪子,然后被很快吸收,瞬间明白这小毒物是怎么制服敌人的了。
既然不能食用,她也只能另外寻找。但那些采摘的毒果,张姮也没有浪费,而是收在另一个袋中,以备他用。又过了两个时辰,张姮又攀爬到一处石坡,此处树木明显有了砍伐毁坏的痕迹,忙低身探查。入目前方,发现是片凹槽,背靠高山,下有坡盆地势,而大批军帐驻扎于此,还有炊烟,想来正是齐军选定的大本营,且营地北方矗立着的大帐便是主帅营。
张姮见大营只有一处围护严实,而其余三处略微艰险,若想潜入只怕不易。忽然她斗篷被猴子抓着往一处去,见张姮注意力调转过来,便向着旁边的山坡爬去;敢情它是想给张姮引路,左右具有灵性的动物也是见怪不怪,便跟着往崎岖道路而去。只是下了坡,小猴不见了,张姮被引着只身来到一处特别的营帐群,布幔颜色比之军帐要富有颜色,且越靠近,男女吵嚷之声越发清楚,没想到来到了这里了。
张姮隐蔽在角落,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名女子的哭喊,身后是紧追的齐国男子的咒骂声,见对方追至,忙跪地求饶,说得是魏语。可齐国男子依旧怒骂着,并抓过她的头发往身上一扛,就准备回帐群去。此时张姮猛地窜出,用缴获的齐国军刀背后偷袭,男子是来此地快活,并未穿甲,所以这一击直接穿胸毙命。
魏国女子摔在地上,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张姮左手抓起她,右手放开武器捂住她的嘴,说道:“不许惊慌,跟我将他拖到一边来。”
女子满目泪痕,头发蓬松,但听到母语,瞬间闭紧嘴巴。但光裸的身子瑟瑟发抖,张姮无奈,又将斗篷给她遮寒,然后带她和齐人的尸体,躲回山石堆积的地方。
她下手干净利落,魏国女子忙求她救命。张姮没有答允,只是给她吃食先让她定下心神,等好些了,才问道:“你是裴城,嘉志公的人?”
女子点头,断断续续说着身世,不过她只是一介府奴,被齐军掳来,便一路颠沛饱受折辱。他们败退就往山上安营扎寨,已经三、四月了,但虽说来此的齐军很多,基本上也是些浑话,她们一众又被圈禁不准离开,所以所知也不多。
“那里的魏国女子,还有多少?”张姮试探问道,女子忙道:“只剩十几个了,呜呜呜,他们不是人,专门迫害我们,有些被害死了,他们,他们就将人搬离,也不知去哪了.后来,我们在集体方便的时候,发,发现好多尸骨被扔在深坑里,呜呜,她们一定不是被野兽吃了,她们.”
女子将腮帮填满食物,才能忍住嚎啕大哭,而从她瘦弱的胳膊上的伤痕和淤青,也可想而知她们的处境,加上营地几月没有攻伐,她们的遭遇更是持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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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果.太残酷了。
张姮等她停止哀伤,才道:“你要我救,可我只有一个人,也同是女子,并不能救你和你那些可怜的同伴。但凡事需要一拼,方能有生路,你可愿险中求胜?”
女子不懂她话的意思,但求生二字是她梦寐以求的,急忙答应。然后张姮指着那死去的齐军道:“从此刻开始,你要按我说的做,我保你暂时不会受欺凌,然后出路,一步步去寻找,你可愿意。”
“你!你还要我回去?!不!不要!我不要回去!”女子先是很糊涂,可后来想明白,想她好不容易脱离了龙潭虎穴,焉能折返?可张姮却道:“你不回去,那你便逃吧。可我告诉你,齐军驻扎遍布群山,且山中也都是毒果猛兽。我,你是指望不上的,介时你又落在齐人手里,是生是死,更由不得你选了。”
女子惊恐不已,等饱腹后也彻底清醒,最后无奈,答应了张姮的吩咐。对方又道:“想要生就必须付出代价,我救你,也是看在你我同是魏人的份上,总不会害你,顶多是让你吃些苦头,可生不如死你们也经历了,总不会临阵退缩。”
女子迫不及待道:“当真?!你真的能救我?”
张姮道:“但话也先说清楚,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后你们能活几个,我不能保证。”
女子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救我就好,你不要去管其她人!我,我受够了!我不想死!我要离开这鬼地方!剩下其她人你不要管,你只救我,你别去救别人!”
张姮冷冷看着她,但并不过多评判,然后低声对女子吩咐:“你回去,不管再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绝口不提方才所见,当做没发生过,等日后有人质问你他的失踪,你只说那日被追出帐子,正要被抓回的时候,听到有个男子用唤这人‘六哥’,记住你要用齐国语说,而当时你只觉得他猛地一顿,然后就把你丢在地上,你害怕也没敢多问就跑了。但是,你全程都没看到他的神情,等那些人再三逼问,你便说逃跑时只听到一句依旧是齐语的‘我没忘’三字。”
女子诧异:“就,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