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疑砖

第398章疑砖

十一月中旬，宜城自城门开启，便被陆陆续续的马车堵住不得通行。且每辆虽只是普通的平板车，可上面大箱小箱承装得很是扎眼，让对外乡人司空见惯的城民都不禁好奇。且他们每人的神情都显得紧张，甚至警惕着四周人的打量。车队缓缓而过，但突发的一件小事，让人们不敢小觑这些粗布衣衫的人了。围观的人群里，不知谁推搡了谁，猛地窜出个人，偏巧撞在了正好路过的一辆车上，一个没固定好的小箱顺势被推到地上散开。明晃晃的一箱金砖就这么暴露在青天白日下，顿时让围观的城民驻足，各个目瞪口呆。

可他们还没发出惊呼，护送车马的人立即将冲撞的人撵开，并利索地将箱子收拾好放回原处，转而怒目警告围观者，态度是要多凶狠有多凶狠，谁见了都不禁打寒颤。眼看着长龙般的车马往偏僻的地方而去，有好事者偷偷跟踪，可却被人抽刀威胁，再不敢妄动。于是，宜城突降大财主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半天就嚷嚷得人尽皆知。

事情传到差役耳中，原本都没放在心上，毕竟宜城县马带兵离去，这城里的人员变动就没少过，这回也不过是稍有些财帛的来定居罢了。可他们下午巡街，与个中年男子擦肩而过，对方竟“不慎”掉了锭金灿灿的元宝，这让差役留了神。

他们平日吆五喝六，对鬼祟之人自是要例行查问，可这家丁模样的人神情紧张，散落的包袱竟全是真金白银。差役立时要将他拿下，可忽然后面紧随来了十几名带刀的人，反将他们衙门中人给围得水泄不通。此时那家丁对其中一人劝道：“别声张！别暴露了主子！”

说罢塞给了那差役一锭金子，一伙人就扬长而去。

差役心中更是狐疑，不过上午的流言未消，怀疑对方身份之余也留了心眼，事后将消息呈禀给了府丞，只除了那锭金子的事。

府丞听罢，立时也觉得蹊跷。不过和手下人商量，生出一抹不祥的预兆。

宜城自夷州巡察使来没多久，县马便点兵离去，当日甚至将县主扣押在大牢，他多多少少了解出了什么事。他不敢得罪县马，也不敢怠慢县主，便使了左右逢源的下策，至少以后都有后路。可到现在也没有后音，所以对差役的话将信将疑了五成。

这些突如其来的人行迹可以说是谨小慎微，说不是长阳逃难的旧贵族，怕就是哪位被策反的旧主，在长阳出事后带着金银逃难出来。若是真的，府衙上下必定严阵以待。如果他日宜城县马得逞归来，那县主和这鬼祟之人也是他府衙投诚新主的贺礼。若事败，那他不曾苛待旧主，也是大功一件的；只要风向抓得稳，前途那是不可限量。

思及此，府丞不敢掉以轻心，忙命差役抓紧探查。

起先，差役乔装往车队落脚地寻觅，发现除了不计其数的乞丐，还有带刀之人巡视，且来来回回有人扛着锄头一夜不歇地换手外出。跟踪后发现，那些人在离此地不远的山坡正挖着深坑。料定乞丐只是掩人耳目的装扮，只不知那批金子在何处，等坑挖好后就地掩埋。

次日差役等天亮后，同样乔装成乞丐往此地靠近，见“守卫”松懈便混迹其中，却不想很快被人认出，可见这些坐拥大财的人警觉性之高。最后差役索性摊牌，只说他们招摇可疑，要例行拿下审问。其中有个上年纪的老者显得恐惧，怀抱着个盒子躲在“护卫”后。但他蹲下身时，一串厚厚的钥匙暴露出来，他又费心去挡，但盒子又不慎脱了手，里面有个黄灿灿的东西露出一角，但纹路告诉差役那绝不是普通金饰，那老者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差役眼见大概，也了解大概，明面不敢声张佯装退去，却留下人监看，剩余的则全部回府将调查结果一五一十地告知。

府丞听到结果，几乎是瘫坐在地上，没想到那些人竟真的身份不简单，还很可能是.如此更是左右为难。

师爷在一旁劝道：“大人不必焦急，左右他们掩饰着身份，咱们外人一概不知的。倒不如向原先计划的，先稳下他们再派人去长阳打探局势。如果县马有了万一，咱们也好有应对。”

府丞忙应允，只是对那些乞丐可万不敢怠慢。但安顿又成了难题，虽说是沦落至此，可到底是天家人，驿馆和府丞府都不够资格。思来想去，也就是县主府还撑得起品阶。可县马的态度又说明立场，万一他得势归来也不好交代。

师爷又劝：“大人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咱们多派人手，不管是长阳还是县主府，时时将动态掌握见机行事，还怕将来能有纰漏？”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府丞只能尽量将秤砣秤稳，而且不光是那些乞丐，还有牢狱里的县主，也要平平安安送回县主府，如此才能彰显他的真心实意。

这一消息传到县主府里，那些正守着眼前富贵的家奴们，听说府丞不但释放了县主，还要再送进一波新主，顿时反感至极。若说前者也就罢了，毕竟她是家主，可府丞一介外人塞客来算什么意思。还不等答复，翌日，府丞竟亲自来审视府内，事无巨细，这般喧宾夺主，让府内二百多家仆立即同仇敌忾，加上平日就是势利眼，说什么也不肯让府丞府进驻，惹得对方是火冒三丈，一言不合，竟有暴动之势。

关键时刻，还是师爷劝府丞：“大人稍安勿躁，眼下风云变幻，谁知道往后如何。且他们这些人不过就是奴婢，主人不在才会猖狂，倒不如将他们制服，先安顿了在外的贵胄再说。”

于是，府丞府在接下来的三天，大刀阔斧地整顿县主府。他发了狠，从郡丞那借来人手后就硬闯县主府，不论男女全部羁押到府丞大狱，连外事所，安城庙，护城暂班房都装在得满满当当。等好不容易肃清干净，才去恭迎躲在乞丐窝的一众人。

可那抱着盒子的老乞丐，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更别说撒手，急得府丞又送来不少珍馐美味，好言相劝了许久，这才让他们同意前往县主府居住。可府丞始终不见心心念念的那些金子，稍加开口，便有乞丐拔刀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想哄骗了主，额，我们，好以权谋私？！”

如此，府丞哪还敢继续追问，看着老者手中的盒子，只道来日方长，先恭敬地送他们入府。

不过再对县主的态度上，那老乞丐显得很是神情紧张，说什么也不肯见她。府丞以为他是怕遇见故人暴露行迹，没办法，只好将刚放出的县主继续扣留。待最后一切稳妥，他也识趣带人退去，这下，乞丐们才算如愿狂欢。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张姮的计划竟然成真了，当即对她是五体投地：“小姐真是神人，没想到一锭金子，竟然真将我们送到这大宅里来了！”

张姮摇头：“骗局始终都是假的，如果叫那些人揭开了这层迷雾，后果不堪设想。”

乞丐道：“是！我们明白！我们都听小姐的话，接下来怎么做，您说！”

张姮并未言明下一步骤，只说道：“今夜，你们先好好休息.不过明日起，当着外人就不要暴露秉性了，多学学装腔作势。记住之前我们是为了逃难，是惊魂未定。既然有了下榻之处，就该‘恢复’往日的威仪了。”

乞丐们应下便各自享乐去了，毕竟内宅与世隔绝，也不怕外人听到。

反观张姮，独自在各府里各处寻摸，搜集了几封宜城县马往日的书信，彻夜未眠，伪造出一份他与陈恬勾结欲意谋反的密函。

其实陈恬如今坐拥皇位，这密信有没有都无关紧要，她要对付的人是宜城县主。

这女子也是劣迹斑斑，可往日的罪责有皇上担着，府丞未必能动得了她。可如果这谋反的证据确凿，府丞就不会再左右逢源，他会是借刀杀人的利器。毕竟现在，他手里可有比县主更能体现价值的筹码

翌日天明，张姮在府丞进府问安前，将这封信交给老乞丐，让他在府丞进门后，看眼色将这封信扔到他脸上，至于其他的，张姮自有定夺。

辰时初刻，府丞进府。换了新衣的乞丐，拿腔拿调地引他到书房等候，等有人来才敢跪下，可话还没来得及说，那抱着盒子的老乞丐便将一封信夹着镇纸扔出，差点砸到他头上，吓得对方忙道：“主！主子恕罪！下官有什么伺候不到的地方，还请您担待！”

一帘之隔的后面，张姮压低声音说道：“主上旅途劳累，本以为到了宜城得大人照料可以算安定了。可没想到昨夜看到了这个，此事重大，主上差问我审问你一句，宜城县马枉顾昔日恩宠，与人勾结谋反这件事你究竟知道多少？！又在其中做了什么？！”

府丞诧异，捂着额头大包，看着伪造信皮上的落款，惊得目瞪口呆。又忙拆开看，结果当真是字字诛心。若说是旁的他还能胡乱应下，可造反这事他虽然心知肚明，可哪里敢言语，立场上也是只夹在其中左顾右盼。如今被当众戳穿，懊悔当初鲁莽，迫切将人请来府里安顿，这行径简直是不打自招。忙求饶道：“主上息怒！这一切都是宜城县主夫妇密谋的，小人也是至今才知！至于恭迎，小人只是猜测，怕万一害主上有损也是罪孽深重。”

张姮道：“如此，你还是功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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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丞忙道：“是，啊不！小人只是忠心，是为主上尽忠。”

张姮停顿了一下，语气略显欣慰：“好，大人之心，主上明察秋毫自是不会计较。只是乱臣贼子当真可恶！做了逆贼的工具。如此本该是国之栋梁，却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除却死有余辜，也是愚蠢至极。”

府丞听她话音，除了侥幸，心中也盘算话中意；难道，宜城县马被人过河拆桥了？难怪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张姮躲在暗中，看他一举一动像是信了说辞，又道：“如今落魄，主上忧心之余唉，县主，主上息怒，属下不该妄揣，可她实在是有负皇恩，更是魏国的罪人。此事即便不知，可身为近人不能劝解不能阻止，更不密信告知，真不知是何居心！”

府丞忙撇清关系道：“主上仁善，可有人枉顾皇恩，是那些人不知好歹，还请主上保住身体。”

张姮也作势劝慰：“大人说的是，主上还是保重要紧，至于县主”她忽然视意老乞丐猛咳，对方会意，咳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府丞跪在地上不知所措。万事张姮的声音传来：“罢了，是属下多嘴，这件事，府丞也不必再提。”

说完，张姮就搀扶着人离去，毕竟“主上”并未言语，怕耽搁久了府丞起疑，只要心思透了，也便达到目的。

府丞被驱赶后，思来想去，对那话中意实在是寝食难安，又和师爷商量半日，最后下了决心，在宜城县主的狱食中下了毒药，当天晚上，人就暴亡气绝。而府丞在让人去禀告的时候，还私下夹了张五万两的银票。可回来复命的人，却将一盒被撕碎的银票呈给他看，这可又将府丞吓破了胆。可下人却说，对方并未对县主之事有异言，这足说明府丞并未妄揣圣意。猛地一拍脑门道：“哎呀，糊涂！我真糊涂！如今隈刀避箭，我送银票去，可害人家怎么兑换。”

府丞恍然之余，趁夜色，又叫人抬了五千两现银过府。再听回禀说对方全部收下，心中悬着的大石才算落下。

张姮的计谋再次得逞，乞丐们不但有了房屋更有了银子，自是又起狂欢。

但出谋划策的人，却始终呆在书楼，对饭食也置之不理，之后两日也闭门不出。这可急坏了乞丐们，想他们都是依靠着张姮才有今日，她若不管不顾，可谓是群龙无首，最后不得不主动进门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