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郢关(四)
第381章郢关(四)夏侯玉祁已是嚼穿龈血,可最终还是妥协。只不过张姮身侧的地面,被他狠狠砸凹了一块。推开她,一副怒气未消的模样。
“夏侯玉祁!”帐外传来一声暴喝,点名人自然是夏侯延,没想到方才的阵仗竟让他亲自前来。听着他将近的步伐,夏侯玉祁立即出帐挡下。
夏侯延看着他仍是不知悔改,恨不得立即操刀劈了他,可还是忍住气,看向经过火烧的帐子,怒斥道:“今早我吩咐的话!你竟敢违抗?!”
夏侯玉祁却反驳:“你是说了,但你说的是军令?还是夏侯家的家规?”
“你!”夏侯延已是气得浑身发抖,抽出刀道:“你违抗军令!阵前懈怠!本帅念你过往的功绩暂不追究,但那个动摇军心的女人,你必须给本帅当众处决!”
夏侯玉祁却将刀锋挥开,阴沉着说道:“十几万大军,若这样就被轻易动摇,那是老天无眼?还是你统御无方啊?还有”然后他低声又道:“别将你当年扣在我娘头上莫须有的罪名,借口行使你肆无忌惮的滥杀无辜。我现在明白地告诉你,我身后这个人,她是生是死我说了算,别让人以为你攻不下城池,借女人来撒野!”
夏侯延黑眼定心,气氛凝固,幸亏军师来请他回去商讨阵前大事,这才免了一场风波。
夏侯祖孙一直有个人尽皆知的心结,当年夏侯玉祁不过八岁,就被夏侯父子带入军中历练,恰逢有外敌突袭齐国,战事焦灼时,夏侯玉祁的母亲忽然到阵前探望孩子。但夏侯延是固执到已经不可理喻的人,在他心中,军令军法高于一切,容不得一丝错漏!所以见到夏侯玉祁的母亲出现在营里,立即以扰乱军心为由当众斩首.之后,夏侯玉祁的父亲也不知是心生芥蒂,还是技不如人,在那一次战役惨败成了废人,这无疑给战功赫赫长胜不败的夏侯家蒙上一层耻辱。
自此,夏侯玉祁的父亲成了家族罪人,而夏侯延父子直至现在也没再相见,更不曾说一句话。
可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该是夏侯玉祁。那年他还是个孩子,对于祖父当着父亲的面杀害母亲,除了不理解,对专横的夏侯延也开始充斥仇恨。可家规却迫使他承认祖父是一家之主,并作为主帅,有权处决任何对齐国大军存有潜在威胁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女人。
夏侯玉祁不想回忆这些,回到营帐,就见张姮已经昏了过去,泪痕也不曾退去,这让他有种身处在母亲死去时候的错觉;依旧是悲痛欲绝,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等着本是斩杀敌人的屠刀,落在自己身上。
他攥紧着拳头,却鬼使神差地为其解开了绳索,然后抓过披风,盖在这弱小无助的人身上,然后坐在一边思绪烦乱,直到夜幕低垂。
因为油灯的隐患,夏侯玉祁已经不敢在用,而是用一颗荧光石代替,光暗却柔。照在张姮沉睡的面容上,显得十分娟好静秀。让夏侯玉祁觉得,就这么看一辈子,似乎也不觉得腻。
但和谐的气氛总是短暂,张姮皱了皱眉,便有苏醒的迹象。可她昏沉中,并不知呢喃出什么。夏侯玉祁顿时提起心,可他自信那绳索绑缚的狠度,让张姮哪怕恢复自由,浑身依如瘫痪般。凑近她嘴边,便听得类似魏语的一个人名.
魏国人?!夏侯玉祁虽然怀疑过张姮的来历,也从不认为她会是齐人,只诧异她其实会开口说话。不过这反让他欣喜,等张姮恢复清醒,便以此为威胁:“魏人身在齐国大营,如果被人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应该不用我提示。”
张姮醒来,就见夏侯玉祁好整以暇对她说这番话,自知身份暴露,逃脱不得,已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没想到他居然将一碗肉汤递过来道:“把这个吃了。从此刻开始,你想活,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张姮除了认命,确实别无选择,最后端起碗喝了干净。因为喝得太急,又止不住咳出些许,可夏侯玉祁却又一反常态用一块干净的手巾为她擦拭。
张姮浑身僵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但对方只是说道:“你的命攥在我手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现在我没兴趣,你也趁这个空档把自己养好,等过了郢关,再做什么都不迟。”
郢关张姮一想到这个地方,又是止不住痛着心扉。可夏侯玉祁并不在意,毕竟已经知道她是魏国人,那么国破家亡她必定也懂,也不再多说,只身出了营帐。
张姮又不自觉抚摸挂在胸前的骨哨,这是唯一的退路,眼下也不能犹豫不决了,放在嘴中轻轻吹响,好在帐外守卫并没有在意,只当这是一股哀思寄托。
夏侯玉祁离开营帐,也并未离开太远,加上他的耳力,所以对那哨音多少听到一些。音不成曲,曲也无调,可里面暗含的哀伤不容忽视;似乎,久违的情感有了些许回归
决定和人性面前,夏侯延选择了前者。他习惯了决定,习惯了受人臣服,所以他甘愿做一只齐国的兽,去撕咬和残杀。
可他夏侯玉祁不是,也不愿做一只摒弃人性的杀人木偶。所以他在旁人的惧怕中即将麻木的时候,张姮的反抗,这只绝不想被驯服的猎物,让他重新寻回了为人的热度。
其实,他们何其相似.
深夜最是容易不安,而今夜似乎尤其多,多到即便无心去沾惹的夏侯玉祁,也不得不去询问。
其实两日前,大军就出现了诡异,很多士兵不知为何患上了疟疾,瞬间虚脱,倒地不起。而今夜竟在营中看见了老鼠。其实野外看到这物并不奇怪,但现下已是落叶秋分,本不该是它们猖狂的日子,何况还是成群结队。莫非是山火蔓延,逼得它们大举搬迁?
大敌当前,这可绝对是噩耗,毕竟恶疾突发,若处理不当,借由这些老鼠,只怕大军会迅速传染疫病。那别说是郢关,首先他们就得不攻自破了。
消息传到夏侯延耳中,对于破关更是急不可待,可无奈那些魏人坚守不出,到目前为之,竟成了块儿难啃的骨头。
军师简充劝道:“此次镇守的魏军多系杂兵,元帅不必心急,毕竟庐岭已灭,魏国境内尚无抵御齐军的势力。目前他们坚守不出,倒对我方而言是个修整的机会。”
夏侯延道:“可目前整军停顿在此已经两月,后方开始不稳,军中又突发这种怪异,实在叫人忧心。”
简充又道:“元帅,事已至此,那唯有兵行险着了。”
夏侯延问他怎么做,简充低声道:“大军停顿,可魏国守关也有两月,既然那元家子不能动其心,不如将我军已经身故的士兵,扔到山中水里,顺流而下。想那关内的水也必定是与我军同饮,他们若病,也势必折损,而且若有了救治的办法,也是相助了齐军。”
夏侯延早摒弃了人性,对于这等阴损的法子,竟是认同:“军师此法甚妙,而且我军驻扎之地实属上流,若有万一,可先大量囤积净水。来人!听军师吩咐,速去办理此事。”
战况之下,行非常之事,谁也不会在乎被扔出去的人是自己的手足还是朋友。他们一路碾压比之老鼠更甚,是十足的侵略者。可目前看来,被侵略的人似乎成了他们。
后方物资营的传讯越来越多,山火俨然控制不住,而阵前大军竟在此时此刻发生了大规模的病变。更为揪心的是,那些老鼠似乎也不怕人,饶是齐军如何清剿,也依然能看到它们的身影。最后很多人夜半休眠时,竟被床铺上的老鼠袭击,从而夜间又爆发了一场内战。
不过当夏侯玉祁回到帐内时,这里依然完好,只是也私藏了个胆小如鼠的家伙。
张姮尽量忽视他那戏谑的目光,只专心思索目前的局势。听外面的人闲语,只怕军中有些人已经染病,也偶尔看过一两只老鼠从帐口处闪过,不知是不是那哨音将它们引来的。
忽然面前一只肥硕的大老鼠落下,张姮没防备被吓个正着,下意识退后又被夏侯玉祁抱个满怀,还调笑道:“原来你也怕这东西。”
张姮不想理他,可挣脱不得,只能别过头,可很快又被扳了回来,逼她直视。
夏侯玉祁很喜欢张姮那眼里只有他一人的感觉,莫名地满足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姮闭目拒绝回答,不过夏侯玉祁也不在乎了,又道:“算了,左右魏国也存活不了多久了,以后你就是齐人,我夏侯玉祁的人,以后就跟我的姓。”
张姮当然不理这浑话,可郢关确实危急,虽然齐军已经出现突兀,可根本妨碍不了大趋势。她一个人又能左右多少?但是.元浺的尸身,不能再被如此示众,折辱元氏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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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虑万千,夏侯玉祁自然不知,他也不在乎,毕竟张姮根本逃不出他的手心不是,圈着她一并躺在地上。
张姮彻底失控了,可耳边又传来夏侯玉祁的威胁:“我不是正人君子,你最好想清楚反抗的后果。”
张姮无奈,只能选择静止不动,夏侯玉祁心满意足,夸赞道:“乖一点,对大家都没有坏处,我也可以继续履行承诺。”
这一夜,就这般糊涂着过去。次日黎明到来,一切并未因黑夜的洗礼而恢复往昔。病患开始不断增加,而老鼠,竟也出现在了主帅大营,甚至很多将领的衣服都开始被破坏,更不要说同样也受毒水迫害的战马,一些死去的,甚至直接被老鼠大快朵颐。
事情的发展到了夏侯延不能坐视不理的地步,他传令各处,明日必须对郢关发动总攻,一举拿下,他们也不能再被困在这死角。
张姮看在整理铠甲擦拭武器的夏侯玉祁,便知道一场大战即将爆发,郢关郢关到底如何了?!心中的担忧可以说是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