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哑女 - 长河王姬传 - 步南宫BNG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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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哑女

第371章哑女

齐国太峩山,金圣顶,因晨光出现笼罩如一片金海,特此得名。正如审视世间善恶的神灵,她是人间的向往,也是欲望的尽头。而有欲望,人就要分出高低,也就有三六九之分——好像无论身在何地,人都脱不开这道枷锁,这条食物链。

太峩一角,后厨之地。说是厨房,但盥洗、存物、清洁等一应负责齐全。毕竟馆内的人不是求仙修道者,衣食住用缺一不可。

只是这里高贵如名士,中庸如学子,卑贱如仆役。最底层的划分,更显得残酷而真实。

此时,一名看似温柔敦厚的女子,捧着盆衣服来到院中,却重重扔在一个正浆洗忙活的少女边上,透着尖酸刻薄道:“小哑巴,把这些也洗了。”

她呵斥的这名少女,面黄肌瘦,头发干枯,佝偻着身子,显得卑微而可怜。最叫人不忍的,还是她那双浸泡在冷水中的手,已经通红生出了猫眼疮。可这副模样,却偏偏引的旁人肆无忌惮。见她听话的将新衣也浸泡在水中,女子满意地哼了一声。旁边几名见状,也将水盆丢给她,然后一齐嬉笑着离开。

这番实属明显的欺凌,可少女却不反驳,只循环着手中的动作,活像一个木偶。

——在这人人严谨,乱不得一丝秩序的齐国太学馆,其实充斥着卑劣不堪的等级制度。哪怕一只蝼蚁,也要自命女王,指挥着更弱势的群体为自己卑躬屈膝。

这少女,就是九死一生的张姮。

她掉落悬崖之后,落在了流淌汹涌的江水中。那时她历经波折,已经昏沉不已,加上心中的绝望,任由江水冲击,不知到了何处。最终一艘走私的渔船张开的一张大网,结束了她的随波逐流。可那些人还未发现她,江水上突然卷起大风,电闪雷鸣,一艘渔船险些被雷公击沉。幸亏被另一艘大船解救,却是齐国一户颇有名望的大家族的船。此时,那些舵手也才发现了张姮。

这船主找人来医治,正可惜张姮红颜薄命时,她却奇迹般的转醒。

或许,这也是为了李珌最后的一丝期许.

张姮恢复意识,可却不敢开口,怕自己的魏语,让这齐国船主发现身份。众人也不疑有她,认定是哪里流浪却不幸落水的可怜哑女,收留在船上。虽然她性子孤僻,可这家人不弃,久而久之,张姮便知他们是齐国颇有名望的慕容氏。而行船至此,正是送一双儿女到太峩山的天星一道,齐国的太学馆求学。

慕容兄妹一个叫慕容泊夜,一个叫慕容杺。妹妹性格开朗,张姮与她接触,愈发觉得她很像逝去的林婉青,也就渐渐放下了戒备。后来到了太峩,有监学发现慕容家,本记录在册的一对兄妹又带了个人,慕容杺谎称张姮是丫鬟。可监学看她身子瘦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家族能容的废柴。细审之下才知此女是他们行至半路从江里救上的女子。这来历不明,太学馆自是不能容忍,何况馆内也有规定求学者不准带随侍,已恐助长懒惰和散漫的秉性。

慕容杺不想张姮孤身离去,再三拜托,监学见实在可怜,于是与馆内商量,先让她去后厨帮忙,等慕容氏兄妹学业期满在带回家去。

张姮有了落脚之地,可她不会砍柴,也不会刮鱼,更不会烧水做饭。后厨人十分看不惯她,可不得不看在慕容家的情面上尽量给予照顾。如此更招致了妒忌,毕竟大家的身份都是仆役,凭什么独给她一人特殊,所以私下没少欺辱。而后知道她不会言语,做事又逆来顺受,更加助长了此番戾气,愈发肆无忌惮。

“她们又让你一个人洗衣服了?!”慕容杺这时跑到张姮面前,看着堆积如山的衣服,愤愤不平地说。可张姮只是摇头,后面赶来的慕容泊夜也视意她不要声张,以免助长这些小人背地里变本加厉。

慕容杺看着张姮的手十分不忍,抓过衣服扔下,就带她到一旁。她今日有些生气,动作有些粗鲁,边走边道:“都是小人!跟那公孙里一样!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仗着是临车(ju)侯的亲戚吗!这仙府之地竟容得这样的货,真是可恶!”

齐国的话,张姮理解起来有些缓慢,不过慕容杺总说,也多少知道些。

公孙氏比慕容家要尊贵些的,身份就跟之前的皇城四公子一样,秉性也就不必说了,透着奸懒馋滑,但面上却装得斯文。特别是私底下拉帮结派,更和一些同来求学的名门闺秀不清不楚,所以这样的人,很不容慕容氏那些正派之士待见。

慕容泊夜此时劝道:“这种人离他远些就是,何苦惹得一身不快。等过了这学期再说吧。”

慕容杺不服,可也知道这类人最会给正人君子穿小鞋,也是无可奈何。

三人说了一会儿,就有同学来找,也就不得不离开。不过慕容泊夜临走时掏出一盒膏油给张姮道:“这可以护手,你留着擦些,有些事我会和管事说,让他常来照顾的。”

张姮接过,也只是点头当做谢,倒是慕容杺在一旁打趣:“原来他们说哥哥你秉烛夜读,其实是忙活的这个啊。”

慕容泊夜有些窘迫,敷衍几句,就将口无遮拦的妹妹拽走。

张姮看着,也只是将油收回兜里,又默默开始洗衣。这一忙,竟又到了半夜。厨房能吃的晚餐,自然又是半个凉馒头,硬的难以下咽。只得忍着饥饿回去通铺房,可房门又推不开,知道今夜她又被拒之门外了。

这其实是那些人惯用的小把戏了,张姮并不放在心上。何况坠崖的那一幕,让她也不敢闭眼;她忘不掉,又怎么能轻易忘掉李珌的惨状,还有她的仇恨和怨念呢?她又何尝不想报仇,可现在人将死不死,纵然有心,连老天也不允许。心灰意冷下,只能做个有意识的僵尸,带着一身乏累,转身去找别的地方清静。可这诺大的太峩山竟没有她的栖身之地。

或许这齐国,本就没有魏人的一席之地吧。

不知不觉,张姮在夜幕下走到后门处,这里平日是关着的,或许今天正好有人偷懒,门栓没检查,只轻轻一推,一处林间小道就呈现眼前。

静夜无风,就像临近化雨山的死路。可张姮却更希望这里是黄泉境;她真的不想在走了,不想再看见这污浊的世间。短短四年的惨痛,仿佛阴世才是最干净最公证的地方。也或许,她的安承也在哪里等着她.

太峩山高山林立,险要随处可见,溪水也穿插在林间,只除了声音,视野在月光竟明亮起来——这是一座茂密的山林,白日都很阴暗,可月色当空的深夜却显得清晰无比,当真奇妙。让混沌的张姮,暂得到了些许安宁。

她靠坐在一块大石上,固然阴冷,可却浑然不觉,可能是心早已冷透了。

魏国尚是战火硝烟,可远不及人心的颤涌。那里处处有生,可却伴随着毁灭,而如今这般,更不算重生,只是苟延残喘。她幕天席地对望高月,忽然初回长阳时,张思戚莫名说起的那两句诗——长河梦断意如烟,月冷夕华人非去,是真应了她的此情此景。

但不管她如何哀伤悲鸣,她的身边,却在没有一个叫安承的人为她披上衣服,将她抱在怀中,然后安慰着她,并默默陪伴她了。

张姮失去了依赖,失去了倚靠,更失去了她人生中唯一的浮木。当她醒来后,那段日子生出的情绪,或悲伤或愤怒,或悔恨或绝望,皆充斥着她的神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更致发疯。

一个不争的事实已由不得她不承认——她失败了,她输了,她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并且在没有寻回的勇气和力气了

“明明如月不冷却,只盼故人望”

月色偏低之时,张姮在烦乱中,耳边听到有人的歌唱,并伴随着一阵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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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歌词虽美,那琴音却癫狂而毫无音律。那里有惊涛骇浪,有狂妄无惧,有宁静祥和,也有阴沉低迷。可偏偏没有一个音调和那词相称,张姮听到最后,都不禁怀疑这是个一心二用的高人?还是个不懂装懂的音痴?

词终了,但那琴音还在继续,这也扰乱了张姮,害她不得不闻声寻去,如此,倒像是一番牵引。等来到水边,便见一个披头散发,背对她抚琴的人。

月光撒在那人身上,如果忽略那不成曲的琴音,倒是颇有内涵的雅士之举。而她的脚步声,也让这音戛然而止。抚琴者缓缓回过身,便看见张姮站在身后。

夜下,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孔,可抚琴者好像有所顿悟,忽地笑起。那声音和他的琴音一样狂妄不羁,然后又见他抓过身边的酒坛,猛地灌饮。

张姮当然不知这行为癫狂的人是谁,但她又不能说话,既然没有恶意,便准备离开。

“等等。”慵懒声响起,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好像有一股诱惑的意味,并问道:“你知道,方才我弹得曲子是什么?”

张姮不愿与他多接触,对方似乎诧异对方不停歇的脚步,又说了声等等,这次显得有些焦躁:“你不知我是何人吗?”

张姮充耳不闻,不管他谁,张姮都是一只蝼蚁,知道又能如何?

那抚琴者看着张人走得决绝,忽地提声说道:“此曲,名为招兮。乃阴世之魂所创,而我弹奏了十数年,也只有你应曲而来。敢问你是这里沉眠的哪个魂灵?”

张姮依旧不为所动,身影逐渐与黑暗通化。似乎,她真的是一个游荡人世的孤魂。

抚琴者见她“消失”也就没再追问,拢了拢散发,看着已空的酒坛,忽然对他的琴感叹起来;张姮不是鬼,她是人,但她虽是人,却比阴世负罪的鬼们还要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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