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蜈毒
第321章蜈毒
宋钰之后只专心诊治伤员,没再去管别的,毕竟很多事谁也理不清道不明,还不如人事不省的病人得心应手。他料理完雁独一等人,就拿着药箱到安歌的屋子,也不管外人,也不避讳男女之嫌,执起手上烧红的医刀,对着安歌腿上的伤口就去,挖出一块块黑色腐肉,行为大胆的吓坏了一众宫婢。
反观安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一点点被剥离,依旧无知无感,也心知她本身出了问题,不敢阻拦。直到宋钰的刀让她感到一股锥心之痛,这才停了手,撒药包扎。
宋钰对马伯道:“这毒厉害,扎进人身,虽然取了毒刃,可毒素依旧停在伤口往身子里蔓延,她之前无感觉正是因毒之故,得挖到她知道疼才算是祛净了。”
马伯见这人虽然年轻,可医治手法大胆,当晚对雁独一和徐悒四人也如是,加上他本不是跋扈自满的人,如今竟自愿充当学生助手,吸取经验。
“也万幸他们喝了公主的血,困住这毒没扩散到全身,否则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宋钰说完,清了手上的秽污,拿起新刀又朝着余有琊和老洪去,那架势,外人若不知是救人,还只当他去剖尸,吓得屋内人除了马伯都不敢同处。等拔毒完毕,离开满是血腥的屋子,马伯都有些受不住了,亏宋钰还跟没事人一样。
不过余南卿看着余有琊几乎被剃干净的背部,肉骨嶙峋的,不忍这师兄再被人漠视,对应思意道:“应姑娘,我师兄的止血药不多,我去城内看看,劳烦你帮忙看一会儿。”
应思意这几日都照顾着余有琊,看着早没人形的余有琊,加上瓜中蜈蚣的事还心存愧疚,自是答应。
甘泉宫也难得平缓了一日。
张姮坐在寝殿里,不看镜面,只瞅着自己枯黄的头发,轻轻一捋,便落下一节。李珌在她身后为其挽发,看着她终是控制不住,将其圈在怀中。张姮却笑道:“刚才哭得还不够吗?我可不想再哭了,眼睛疼。”
李珌忙道:“我不招你,但是你真不去韶音吗?”
张姮靠着他,眼中却直直盯着镜中的李珌;真觉得镜面清晰并不是好事,轻声道:“韶音的术法玄奥,可是我并没有把握能走出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几个月时间,我也不想浪费在前途未卜的事上。安承,我不想离开魏国,更不想离开你。你只当我任性刁钻,千万不要送我出去。”
“好。”李珌答允她:“我不让你去,我也哪里都不去,我也陪着你。”
——哪怕就是死,我也陪着你。
之后,两人又是沉默不语,各自用水敷着红肿的眼睛,直到外面传来阜平的声音:“殿下,雁老谷主和徐公子已经醒了。”
张姮和李珌这才收敛情绪,修整无恙后,一起到病房处看望。
榻上的徐悒这时睁开眼,透着些恐慌,好半天才缓过神。不想他在外磨炼的江湖人竟也感叹劫后逃出生天,可见他们的境遇非常危急。而事实上,又岂止是危急这么简单,简直可以用九死一生形容。
那天,就在雁独一和徐悒带着二十名东宫侍卫赶赴那阴暗的洞穴时,天已近黄昏,而山中比之城内自然暗得也快,阴风习习,一种不安油然而生。众人下了马,直奔洞里看,但除了些衣物残片,也就只剩下那片长命锁能证明陶瀞曾经驻足此地。
可陶瀞是个成人,若是遇到抢匪,不敌也不会死战,若要是猛兽那更不可能,雁回谷中哪个身上不是带着驱兽的药呢?那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到现在竟一点线索都没有。
后来一名侍卫好像在洞穴边缘发现了与漆黑不符的东西,徐悒闻声低身进洞寻找,果然又找到一只耳饰,这下百分百确定,陶瀞一定深陷这洞穴中。可状况未知,洞外虽然已经点起火把,可里面依旧深不见底,最后他绑上绳索,手持火把,独身进洞去寻找。
这深山中洞穴自是不少,可都没有此处诡异,徐悒越往里去,越感觉手下粘稠潮湿。而且伴随湿气,还有一股刺鼻难忍的味道,可沿途没有野兽的屎尿,甚至一根毛都不见。而叫他忐忑不安的,还有一种诡异的嗒嗒声音,很有规律,随着徐悒的行走而走,他停,对方也止了声。若不是习武之人的谨慎,只怕根本发现不了。才想退出再看,忽然背脊被一重物袭击,险些栽在地上,跟着又有一物啃上了他的腿,他拔剑砍去,却始终赶不走咬着他的东西。跟着前胸后背全被一种大型坚硬外壳的怪物包裹,逼得他将手上的火只往身上烧。
这一番自是惊动了在洞外拽着绳子的人,他们不由分说将已被蜈蚣包围的徐悒拉出洞外,惊悚之余,也是赶紧帮忙解围。可等才扒开身上的,又一群蜈蚣来势汹汹,从洞内窜出直奔人身,谁也不曾遇到如此危机,纵是反抗,可很多人瞬间被蜈蚣群包围,一下被啃食断了气息。最后,徐悒只感觉自己浑身犹如千斤包围,便陷入了黑暗。
他本人没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时候,纵然浑身包扎的没有一处外漏,可到底还是庆幸。
宋钰此时闻讯赶来,带着药罗。看着久违的外邦客人,张姮想到自己劫后重生,也多亏了韶音人相助,赶忙道谢:“之前还没对韶音相帮道声谢。而且一别一年多,不知圣女和祝长老可好?”
药罗也不拘谨,但对张姮显得格外恭敬:“圣女和长老皆好,掌教使也非常想念您。”
张姮不知掌教使是谁,只当药罗客气。忙道:“这一趟听说也是药罗大人解围,才保住他们的性命,眼下情况不明,但也是危急万分,还请大人详谈当日之事,我们也好做出对策。”
药罗道:“不敢,殿下是韶音的贵人,您直呼属下其名就好。”
韶音人对张姮的态度明显比皇帝都恭敬,但张姮是魏国人,与韶音并未来往,他们却甘愿暴露秘法为一个外邦人续命,实在叫人称奇。不过当下可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听药罗讲,那些蜈蚣的变种,确实出自拜毒教密卷栽培之一,如此迅猛程度,多半出自林蝶之手,如果其数量已经波及到了洞外,那么估算来,少说也有上千只了。
这种蜈蚣大军甚少在韶音大肆驯养,所以药罗也不敢保证有绝对的把握,而且通过一只足手他还断定,这些蜈蚣已跟蚁蛊的炼制方法结合,其中必有一只母蜈蚣在负责生产,所以想要摧毁这么多的蜈蚣,那就得先找“蚁后”,而那处洞穴极有可能就是“蚁后”的栖息地。
“蜈蚣的天敌是蛇,可这个月份山中只怕还没有。而且就算有,蛇蛊的炼制也需要时日,根本不能抵抗这么多。若是昆蜉也可以,可是短时间也不知去哪找到能抵御的数目,剩下的也只有艾草。若是殿下能收集到上吨的艾草焚烧,或可抵挡一阵。”
张姮这时问马伯:“六十年前的昆蜉之乱,最后那些都处理干净了吗?”
马伯恍然忙道:“没有,那么多的数量并没有一朝就消灭干净。毕竟形态太小,若不成群结队很难叫人发现。老朽查过当时的记载,一部分还在夷州,应该有线索。”
张姮点头:“药罗,昆蜉的事就烦你多上心,至于艾草,我也会叫人尽量弄来。”
药罗虽然应下,不过看着张姮却反问道:“殿下,蜈蚣之事属下会尽力解决。不过关于韶音,想必宋大夫已经跟您说了吧?”
张姮心里明白,可且不说诸事未定,即便无事,她也不想远行。只能歉意道:“贵邦的好意我明白,但是我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何况我若去往韶音,依林蝶誓不罢休的性情也定会跟去,我不想给韶音带去麻烦,所以对于贵邦的好意,我只能是抱歉了。”
药罗有些遗憾,但张姮这么说,他也不能擅作主张,介时真给族众带去灭顶之灾,那他可也就是韶音的千古罪人。只好先将消息传回韶音,等此事平息了再看了。回道:“既然如此,那我韶音也就不再勉强,不过蜈蚣之患始终也是韶音大敌之故,属下定当尽力帮殿下解决。”
宋钰忙活数月,可终究被两人几句话抹平,自是心有不甘,对张姮更是负气。
对方也知此举伤了他的体面和心意,可事情从不能兼顾两全,所以只能委屈他,又强调道:“宋钰,你我之间的赌约可还在,这次不成,还得继续,你不会想要赖账吧?”
宋钰气急,可到底秉性使然,自是不忿:“哼!我宋某是不堪,但绝不会抵赖,你且等着吧。”
他才说完,这时余南卿一脚踏进殿门,他见人齐全,立即将所见所闻告知:“医馆的人甚多,而且不光是看病的,沿途街上也有不少人发热呕吐,别不是蜈蚣的事已经起了什么连锁反应吧。”
“当真?!”张姮猛地一惊,只觉得担忧的事这么快就降临了,余南卿回道:“这些人通体发铜发红,呼吸急促,除了呕吐些黑水,也浑身滚烫。我查看过,他们身上并无蛰咬痕迹,可肚腹比一般人要涨大。看着像是受饥荒折磨,啃食皂土的症状。”
药罗道:“那肚子你可摸过,是硬是软?可有异动?”
他说得有点像孕者,可余南卿知道眼前的外邦人并没有说笑,对药罗道:“触碰过,是硬块儿的,但不都是动的。”
药罗闻言叹息道:“唉,那些人,只怕活不成了。在他们肚子里,那些蜈蚣已经寄宿成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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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马伯建议立即将这些人监管起来,可偏偏宋钰否决了:“这种事不亲眼得见,我敢打赌谁也不会认为话本里的神怪会出现,这时候把人圈在一起,虽然好对付,可出了事,民众只怕会说是长河公主残杀无辜。到时候民怨四起,你们想让朝廷打压你们的借口?”
他的多虑倒跟余南卿不谋而合,只听宋钰又道:“与其让人误解,倒不如让民众受过,你们以救人的姿态叫人信服,事后你想干什么民众也得听。若你们不愿听我的建议,那你们也请自便,反正下手强硬,遭殃的也是你们,我可不担这后果的骂名。”
他说得是气话,张姮也知道他心有不甘,何况他们也早打定主意暗中行事,软下语气道:“宋大夫的话,正和我们心意。我们也不能竟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而且府丞之前正在筹备祛疾院的相关事宜,想来也是未雨绸缪,正好你也回来了,以后治病救人的事,就全靠你和马伯了。”
宋钰也不管她说得是真是假,反正心里的别扭是除了,也不再废唇舌。不过一旁的余南卿话有深意道:“这位大夫倒是洒脱,不过一味但求所求,则易失其中,我看你虽然游戏人间,但你应该还在被俗世束缚吧。”
宋钰难得正经,看着余南卿若有所思,最后大手一挥:“闲话哪那么多,想救人就照我说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