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阳城早秋
第251章阳城早秋
但是好言未必表示事情就此结束。使臣们虽饮下酒,依旧不肯罢休:“魏国陛下仁慈,那臣下就不追究了。可这七星锁既然有人说能够解开,我等也是拭目以待的。”
杜若那样子肯定是解不开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可齐国人揪着不放,张啓之是左右为难,他立即跪下道:“皇上恕罪,臣教管不严实在有负皇恩,那七星锁深奥,单靠小妹愚钝之智是不能解开的。”
张昱此时请示张思戚道:“父皇,宣王这是自谦了,既然他说单靠杜小姐一人尚不能解,那这又有何难?只要父皇多派些精通机巧的人与她一起,定能解开此物。”
张啓之对此痛恨至极,心道这张昱不将他整垮誓不罢休了,直直看向张姮好似求助,对方不想现在就打草惊蛇,于是也对张思戚道:“王叔虽然说得在理,只是杜小姐一个女孩家,哪里愿意跟陌生男子攀谈?何况这七星锁她已解了些,若之后有人插手,怕她会觉得有人沾了她的光,毕竟原只是一人之慧,却成了分食之果,她本人想必也不愿意。倒不如这样,皇祖父可让人将剩下的七星锁交给杜小姐,她日后若上表说自己解不开,那再转还给齐国使臣,待他们拼接完整之后咱们魏国再寻人解忧也不耽误啊。”
张思戚觉得张姮的办法倒也可行,可落在张啓之耳里却是万般不愿。今日杜若已受封为才人,可自行上表无能,那她以后还能视人?但现在的事又是杜若自作自受,他就是有心阻止也无可奈何,只能顺着张姮的话闭口不言。
齐国使臣心里也有些打鼓,原因无他,就是这七星锁其实他们也不知如何解开。自这东西问世后,只有身为制造者的国师——厉青兰完整解开过,哪是他们这些呈口舌之快的使臣能做得到的,都不知难倒了当世齐国多少臣子和学究。起初说这七星锁不过是孩童玩具,只是想给齐国争个面子而已,又能难倒魏国,不想竟被这公主搅乱。
不过他们到底是使臣,坐以待毙的事,可不会听之任之,忙道:“陛下,公主此言有点过于谨慎了,再怎么说也是一样机巧而已,不管解得解不开,难道我等还真去计较吗?既然贵国让出了诚意,那不齐国自当投桃报李,之前的事就不予追究了,就以此继续,如何?”
张姮却摇头:“使臣一番好意,可我魏国也是说一不二,可不喜有人从中作梗,更不喜欢欺骗。贵使远道而来,我们自是要真诚以待的。否则出了岔子,有些人不禁要说谁贪了谁的便宜,还是公平得好。”
齐国使臣有些哑然,毕竟张姮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们总不能当面拒绝吧?
可转念一想,那杜若解不开就走歪门邪道,如果众她将来还继续生事,那到时也不知会怎么乱,倒也乐见,细想后觉得不亏,便答应张姮的提议。
张思戚也在张昱的谏言下,将此事拍板,尽管杜若解不开七星锁会失了朝廷的颜面,可齐国也说了他们的底线,只当是给此女一个教训。
张啓之整个过程都被孤立,任凭他如何借口,最终还是将七星锁带走。
宴席也就此告一段落。
晚间,张思戚免了众妃的恭贺,拖着疲累的身子又留宿在了苏兰宫。
就寝前闲谈,王璇听张思戚的话,便道:“宣王虽然尽心,可宬王和公主也是尽孝的,只不过他们的心思并不招摇罢了。”
张思戚忙问她是怎么回事,王璇道:“王爷和公主知道皇上一直在为国库的事担忧,于是今年的万寿宬王便知会嫔妾,将承光殿的纱帐换成了遮阳纱,所建的高台也由装钉换成了拼接,好大的节省了宫里的开支,也不影响宴席的氛围。公主也命人将皇上所用吉服的纹路改绣成椿树纹,不但寓意长寿安康,也节省了彩线的用度,包括皇上今天宴膳所用的金寿面,也是公主吩咐改用南瓜和面代替原有的金箔面,不但味道一样也省了御膳房的开销。而且公主知道皇上不喜糙食,可御医建议她又时时担忧,所以为了调和陛下的身子,就私做了主张。”
张思戚心中大为感动,没想到两个孩子如此贴心,相比只流于表面的宣王不知好了多少。尤其是张姮,一想起今晚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就连连感叹:“昱儿是男子,为朕分忧理所当然。长河嘛,这孩子向来心细,你放心,私改膳食的事,难为她能想出这节省却不失场面的法子,朕是不会怪她的。只就是她太低调心软,所以才屡屡被人欺负。”
王璇安慰道:“两位殿下都是为了陛下的朝廷,再说有皇上给他们撑腰,谁敢放肆啊。长河殿下是太好,故而难免招致妒忌,陛下帮着担待就是。”
万顺这时也道:“娘娘所言甚是,只是这小女孩家太易生妒,没有出嫁为妇的稳重,长此下去确实不妥。唉,就像那东武侯的三小姐,竟敢皇上恕罪,奴才多嘴了。”
“东武侯怎么了?”张思戚一听那人,就猜到对方又不安分了。万顺只好将事情和盘托出:“陛下息怒,这不是您的万寿普天同庆吗。长河殿下想了些绣品的新花样交给东武侯的二小姐办,本也是和睦宗亲的一番好意。不想那三小姐竟出于妒忌,对这等殊荣予以报复,殿下派人警告,可东武侯不明是非,不但袒护元凶反冤枉二小姐。殿下知道后虽然气愤,可山高路远,又碍着是人家的家事,更怕绣品真伤了皇上也就没提这档事。只怪奴才嘴碎,之前殿下还特意嘱咐不要再提的。”
“哼!这个东武侯!当真是胆大包天了!”张思戚立即将桌上的茶碗扫落在地,没想到他被剥了特权竟心生不忿,来了个天高皇帝远。
万顺自责道:“皇上息怒,都是奴才惹陛下在这好日子生气。只是奴才不忿有些人仗着殿下心善就屡屡放肆。”
“他们哪里是看长河好欺负!明明是蔑视朕!这群可恶的东西!”张思戚气得胡子直颤,不管是因为刘挽还是杜若,她们再怎么出众也不过是内眷女子,都是天家的奴才,不但出言不逊,甚至还僭越私闯长庆殿,简直是放肆至极!若再不严惩,那他帝王的颜面何在?!立即吩咐万顺:“你叫御前内侍去曲符传朕的旨,东武侯教女不严对皇族不敬,罚俸三年,日后其内眷所受供奉也一律没收。三女刘挽屡多放肆冲撞东宫,藤杖一百,让御前的人亲自执行。如果到时有谁敢拦着,那就一并打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另外还有,你立即去知会户部和少廷,让他们尽快置办贝类,等东西一到,务必让杜氏将贝粉珠的工艺交出来!”
皇帝震怒,万顺当然不敢耽搁。
翌日天明,赶往曲符的侍监刚准备出发,张姮便拦住高才道:“高公公,此行是代为传旨,路途虽不远可也不近,您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另外本宫这有尚好的丹参膏。毕竟这一行刑,三小姐少不得要用药疗伤,且听说大小姐去年也落了不少伤疤,到现在也没好,您就顺便带去吧。”
高才忙接过道:“殿下心善,奴才一定给您带到。”
张姮见他收了笑道:“那本宫就不叨扰了,公公慢走。”
高才谢了恩,浩浩荡荡地离了宫。等人一走,跟着张姮的鸪儿问:“殿下为何送丹参膏过去,那可是普天下最好的祛疤疗伤药了,若是治愈得太快,她们岂不是又要生事。”
张姮边走边说:“是啊,普天下没有比丹参膏更好的药了。但就因为是我送的,这刘翕和刘挽才不稀罕,必定恨屋及乌,选择用旁门左道的慢药治疗。只这伤势一耽搁,分筋错骨的,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肤如凝脂一说了。”
鸪儿恍然:“原来是这样,那她们可有得哭了,这还真是报应呢。只她们那样冥顽不灵的人,真的会吸取教训吗?”
张姮听罢,不置可否。也不急着回长庆殿,借口让鸪儿先一步离去,便四处漫无目地散心,接着又来到和启元时常见面的地方。此处身在阴暗,尽管现在是盛夏,可张姮非但不觉得炎热,反而因她心头的阴寒更觉得寒冷无比。
但要说心凉,张啓之杜若和元裳比她更甚。
献觞宴结束后,宣王府就好像提前步入了晚秋,万物落败,原因不言而喻。
张啓之和杜若在寿宴上的光照夺目最后成了出乖卖丑,一夜间沦为了朝臣笑柄。他恼怒之余自然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到杜若身上,责令她在皇帝的正寿宴之前必须将七星锁全部解开,可杜若又从哪里去讨要真正的解法呢?
元裳也因之前的鲁莽被父母呵斥,纵然不甘愿也再无出门的机会。
一时,倒让张姮有了片刻的安宁,就那么静静坐在山石洞里。
不知过了多久,启元依旧不来,心知今日是见不到了,刚起身往别处去。就在石山群另一头,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啼声,闻声寻去,不想竟是张启元。此时他不知是否被欺负了,哭哭啼啼地拽着一个青年的衣衫,而那青年一脸不耐和气愤,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
“启元!启元你怎么了?”张姮一下窜出去将张启元护住,那对面的青年见有人来立即愤道:“这是你的孩子?快让他撒手!真是的,你是怎么管教你孩子的,竟抢别人的东西!”
张启元此时哭道:“那是缘儿啊!那是我的缘儿,那是我的,你不要抱走它!”
张姮这才看清那青年怀里抱着的小狗,正是之前张启元误以为死了的缘儿。不知怎的竟然没事,还被张启元找到。见那青年无礼,一时情急反驳道:“这只狗是这孩子的!本宫命令你还给他!”
那青年听罢更加气恼,仍是不撒手道:“你们魏人怎么都这么不讲理!这明明是我家王子的狗!今天跑出来找了好久,这孩子不过跟它玩了一会儿,怎么你就硬说是你们的!?”说完挣脱就要走,可启元哪肯:“不要不要!那是我的缘儿!你不要带走它我求求你!”
张姮将张启元抱住,怕他闹得太大对方真不管不顾伤了他。可不管怎么理论,青年都是言之凿凿,最后不耐烦挣脱离去。
张启元追不上,自是哭得伤心,可张姮刚刚经受昨夜的刺激,眼下心里也累也乱,见那人蛮横除了抱住启元,一时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抱着任他难过。
许是被他感染,张姮竟也无声地流出泪水,满腔的伤感再也终止不住。
最后,也许是闻到她衣衫上的花香逐渐稳定,张启元先止了伤心,刚离开她的环抱,就抽着鼻子愣愣地看着她问道:“你,你怎么也哭了?”
张姮不说话,张启元见此有些慌了,忙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拭,更说了一句只有孩子能说得出口的安慰:“你,你别哭了,我不要缘儿了。”
6◇9◇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