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雨檐铃
第229章雨檐铃次日晨曦降临,张姮面对重新回宫的路上,仍是解不开心里的忧愁。
可巧,突贺使臣竟也在这个时辰进宫议事。
这次他们不再像以往那般气势逼人,多少有了礼貌。泊日特见到张姮立即行礼道:“公主殿下,虽然昨天的比试是我们输了,可是请您相信突贺人对于真心渴求的诚意是绝不会变的。”
张姮手下一顿,轻声道:“怎么?使臣想反悔了?”
泊日特骑着马并列与张姮的马车一道入宫门,看着像是护送她一样,笑道:“说一不二,这点我们突贺人就算是死也会做到的承诺。只是于内心而言,突贺的勇士对于心中的目标也绝对是势在必得的,即便这一次公主不能嫁入突贺,但以后也很难说您不会踏上我们脚下的领土。”
张姮只觉得那太遥远,缓缓说道:“使臣高看了,我这个人一辈子都会在皇宫里,这一次的事定下,与贵邦就算是天人之隔了,怎么还会去突贺呢。”
哪知泊日特仰天长笑,对于她的拒绝毫不在意道:“突贺向来只看人,不论男女敌友,我可以直言不讳地说,公主殿下的性格和突贺人很像,您虽然不是雄鹰,却是草原上空常见的云雀,纵然小却渴望更高的天空和自由,而这座华美的宫殿跟您格格不入,早晚有一日,我会在那见到您来的。”
他话直白,但张姮听来并不反感,对于他的性格略带几分佩服。
在这个教条严谨的国家,她就是拴着翅膀的鸟,或者那高丘草原才能让人体会到什么是自由:“贵使说得格外打动人心,不过我现在还不想到那里去。但日后若是有缘,我或许会找贵使帮忙疏通吧。”
泊日特爽朗道:“那我们草原上的人,就随时恭候公主大驾了,介时您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空,什么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也敢打赌殿下一定会合吾主可汗的口味。”
他的无所顾忌说得豪迈,让张姮几句言谈,真正敞开了心扉,一路并列齐驱相互交流着直到三帝殿前方分开,这让全宫上下的人对张姮更加不敢小觑。
反观曲玫,当她听到这噩耗简直像被打入寒冰地狱。
而且更糟糕的是,今天在朝上,皇上已下了准确无疑的旨意;让竞陶和亲,且突贺人接受了!这又是番晴天霹雳的消息吓得她整天不敢出门,躲在莲宝宫瑟瑟发抖。
原本她以为突贺人看上了张姮,这和亲就等于板上钉钉,可万没想到事情转折到这个地步,如今后宫都盯着会写会画的人,都再找那个送画出宫的人,要是让人知道事情是出自莲宝宫那她就活不成了!
然她惊恐之余却又抱一丝侥幸,毕竟那画是出自冯容之手,字也一样,而他向来谨慎绝不会被发现,只要她自己镇定,那就绝不会被人发现的。
可张姮对曲玫做下的恶事尚未察觉,反倒是张啓之再送来的信让她的心又是一沉。
——勿要轻举妄动,一切有他。
又是简单明了的内容,可这一次在张姮看来,没有甜蜜,只有诡异,随之而来的还有愤怒。
妄动?!什么是妄动?难道自救是妄动?为魏国征求一线生机是妄动?她又自作主张打乱了他的计划?那他的计划是什么?承光殿被错认以后,她第一时间将希望寄托给了他,他也给了一个看似承诺的承诺。可有他,他又做了什么?从头至尾他都在哪儿?对此,她一无所知。
第一次张姮在张啓之的事上保住了一丝清醒,捏着对于一份看似安抚的信件,只想狠狠将它撕碎。
安抚?对!这一切都像是安抚她,一开始她觉得他是在安抚自己杂乱无章的心绪。可清醒之后又觉得这字里行间生出了另一层含义;那就是弃救,放弃抵抗和挣扎,听之任之。
难道张啓之是要她听从突贺对皇帝的逼迫,让她去和亲吗?
他是这样的吗?!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样!他说有他,所以自己全心的信任,可连过数日他毫无作为,御前伺候的人也没有传来任何有关他的消息,眼看着皇帝不得不屈服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
张姮捏烂了与平日一样的信纸,可再不付初衷,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告诉自己应该相信自己选择的人,可现实却一次次的否定她打击她。
最后那封信被丢进香炉,暂不管张啓之的意欲何为,眼下她只想发泄一通。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初陷害她的人。
张姮思来想去,觉得在这个时候搅和魏国和突贺交好的目的无外乎就两点,要么跟她有仇,要么就是趁机毁坏两国的关系。后者对太多人有利,也不好追查,倒是于她本身的新仇旧怨有个现成的嫌疑,那便是曲玫。
根据宫人的禀报,曲玫最近深居简出很少露面,跟之前的活跃比起来反差巨大,必定有鬼。细想之后对阜安道:“突贺使臣曾说,当时送画过去的是个侍监,而宫里的侍监想出宫,就必然逃不过外事公公的眼睛。你我去找豆连,托他查查,就查突贺使臣住进馆驿至今,宫人进出的记录。”
阜安离去后张姮又询问最近莲宝宫的动向,小勇子说道:“莲宝宫的宫人一直谨慎,宫内的事一般很少叫人知道。若是外在看着安宁,那她们必定有古怪。”
张姮怪道:“为什么这么讲?”
小勇子低声回道:“曲婕妤那人对宫人的手段十分,十分的残暴,所以很多人都畏惧她不敢乱嚼舌头,殿下想要撬开他们的嘴知道里面的事可不容易。”
张姮自然清楚曲玫的秉性,又回想起那日悠儿对下人的惩戒,心里多少猜到莲宝宫内部更为严酷,但是一想到悠儿似乎有了主意,问道:“悠儿是她的大宫女,自从被我贬降后就没见这主仆二人同在一起过,她现在可还在后十五所?”
小勇子道:“殿下的吩咐,内廷司不敢有违,出事后就将人安排到绣房,加上王娘娘和何娘娘压着,曲婕妤知道也没敢说这事。”
张姮觉得这悠儿倒是个机会,她身为莲宝宫的良侍,能在曲玫的淫威下苟活,必定深知主子的内事。不过这丫头作威作福惯了,即便被降五月有余,也还不安分。不但对同铺的姐妹呼来喝去,更时常翘班去莲宝宫探听,怕是想借机回去伺候,不过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曲玫眼下也没空搭理。
张姮冷笑,一边品茗一边吩咐:“帝姬和亲在即,可这随嫁的人选还未定。小勇子,你去绣房帮本宫好好推敲一下,告诉那的管事,本宫觉得绣房的人最聪明合适,明儿个就去和王娘娘举荐几个,让她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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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明白。”小勇子立即到绣房旁敲侧击半天,那管事一把年纪,虽不是八面玲珑可也心如明镜——帝姬和亲,能是她一个人去吗?故而对小勇子说得话越听越胆寒,然扭头再看专属悠儿的工位又空着,心里嗔怪这丫头又目中无人的时候,忽然眼睛一转,立即顺着对方的话将悠儿从里到外夸了个遍,让小勇子务必回禀张姮,悠儿绝对是随亲侍女的不二人选。而悠儿的秉性和她主子如出一辙,自是早犯了众怒,见管事这么说,绣房的宫婢们也是连连附和,小勇子看在眼里频频嗤笑,回宫静候。
过了半个时辰,张姮就听人禀告说悠儿跪在东宫外求见,哭得好不可怜。心里夸了绣房一句办事利索,就叫人将人提来。
悠儿一进殿门就跪在地上放声哭嚎,拽着不知谁的裤脚恳求:“求殿下开恩啊!求殿下开恩!奴婢不想跟去那蛮荒之地,求您发慈悲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啊!之前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得罪了殿下,这都是奴婢的错,求您开恩啊!”
东宫侍女们嫌恶的拉开悠儿,可她依旧哀嚎不止,张姮置若罔闻,等她哭累了才开口道:“求本宫说话,也得看你说得能不能叫本宫满意了。”
悠儿急忙磕头如捣蒜:“奴婢不敢撒谎,也不敢欺瞒,只求殿下饶奴婢一命,您要问什么奴婢都说!绝不敢扯谎说假!”
“行了行了,本宫现在没空听这聒噪。”张姮挥手接着说道:“不过你虽然去了后十五所,心却一直向着曲娘娘,这人人都知道,那关于莲宝宫里闹得乌龙具体是怎么回事,想必以你的聪慧定能说出让本宫满意的答案。”
悠儿止了哭嚎,要说张姮为什么非将她塞进和亲队伍还真是糊涂,可她既然提到曲玫,性命攸关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前程不前程的,一股脑的将以前知道的全招了出来。像什么殴杀人命,收受贿赂,陷害嫔妃,扼杀宫奴,纵容家人以权谋私等等一系列恶事,别说是听得尤为头疼的张姮,就是安歌等人也唏嘘不已——皇帝身边躺着这么一个蛇蝎妇人,当真是个祸害啊。
可张姮想知道的不是这些,她只想清楚曲玫到底有没有涉嫌参与送画鱼目混珠的事,可对此悠儿却三缄其口,将被贬黜的那几个月,听到的猜到的事都归为一问三不知,妄图将曲玫和自己得一干二净。
不过她不愿说,出宫的记档上可不会撒谎。
豆连一查到了线索就告诉阜安,出事前一天有个莲宝宫的侍监袖子里藏着卷画卷出宫。当初怕有人夹带宫内书画还审查了一番,可打开不过是一副普通的肖像画,那侍监谎称是个宫女托人带画给宫外的亲人,除此之外在无可疑。
张姮听罢,猜到那必定是落入突贺并混淆人选的画卷,怕是提前罩了一层别人的画像蒙混,否则他们不可能看不出来,盯着悠儿阴笑道:“你是莲宝宫的旧人,想必婕妤的宫人你都记得,那现在你就跟着阜公公去莲宝宫将那人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