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若摩对她有意思,宝颐心知肚明,她经历了裴振衣后,多少对男女之情严肃了一些,于是明确告诉了若摩,她是个寡妇,无意再嫁,若是做生意,大可以继续合作,但若是有旁的想法,还是尽快打消了为好。
若摩有些失望:“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终于要接受我了呢。”
宝颐摇头:“我对你说过,我在衣坊干了整整两年,心早就像一根绣花针一样冷了,男人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所以目前我不需要一个相好。”
若摩委屈:“哦……”
“那以后呢?”他不死心。
宝颐瞟他一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说不定哪日我就缺个男人了呢?”
若摩的脸色顷刻转晴。
笑眯眯道:“好啊,等你有朝一日想通,得到我这个貌美如花,家财万贯的相好。”
他的性格好在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用不着宝颐去猜,这种直白让她感到松快。
感慨之余,她忍不住思索,如果她对裴振衣说了这席话,他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内心会不忿怨怒,但表面上不会显露出半分,顶多对她冷言冷语几句,再脸色阴寒些许,一个人关在屋里生闷气。
宝颐内心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时人与人的性情上的差距,比人和狗还大。
若他接着这么死缠烂打下去……说不定真的有一天,自己会被打动从了他吧。
一起做生意,一起闯荡四方,与若摩在一起没有实惠,只有自由松弛,但这恰恰是裴振衣给不了她的东西。
*
赶在霜降时节前,两人匆匆忙忙上路。
宝颐来叶城后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张氏不放心她,闹了好几回不让她前去,可宝颐如今已非吴下阿蒙,全家的花用几乎是她一力挣出,她在家中地位可谓说一不二,她一旦想做一件事,但凭着张氏,是劝不回来的。
最后折了个中,唐檗提议让唐池跟他们一同上路,再雇上几个身强力壮的车夫,如此一来,即使遇到了拦路劫匪,也能有一战之力。
若摩做生意时抠门,但这种钱花得丝毫不含糊,他从小长于战火之中,太清楚自己家乡是个什么德行了,不仅雇了一群镖师,出发前还三令五申,不让宝颐和唐池两人乱跑,明言若真出了事,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宝颐自然是满口答应。
她清楚一应后果都需自付,且也不怕后果自负。
这两年间,她没有赚到什么大钱,也没有做出震古烁今的耀眼事业,但有时并不只有辉煌的成就会成为人的底气,独力撑起门庭足够令她勇敢自信。
当一个人开始负担自己的责任,就是她真正成长的时候。
*
一行人星夜兼程,沿着乏于管理的古道,一点点挪向边境线。
此处乃多国交界之处,管理混乱,匪徒横行,多亏若摩熟悉路线,一路捡着太平的地方走,七拐八绕地,居然奇迹般地没碰到什么劫匪。
狼烟遍地,一片杂芜,一路肃杀冬景看得宝颐心里发毛,但人既然已经出来了,也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只求能赶紧收了棉花回叶城去。
可有时越是急切,老天爷就越是不遂人愿,出发三日后,胡天降下一场大雪,鹅毛大雪伴着凛冽长风,生生阻隔了一行人前进的路。
宝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掀开帘子一看,天际压着滚滚浓云,远处好像已经下起了大雪,干燥的风如小刀子般划过她脸颊,总让人觉得有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
果然,若摩脸色凝重地与向导商议过后,令车夫回程,准备先去驿站住一晚上,等风雪过后,再做决断。
若摩对她与唐池两人解释:“这么大的雪罕见,应当来得快,去得也快,耽误不了多少脚程。”
宝颐和唐池自是乖乖听话。
她小声问一句:“……你说这雪不常见?可是一种……凶兆?”
若摩道:“确实少见,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歇一夜后便好了。”
宝颐欲言又止,终归未发一语。
自天色有变起,她就感到无比不安,可具体为何,她也说不清楚,只能忧心忡忡地与唐池一同坐在驴车狭小的内舱中,任马车辚辚前行,将她带到危险的异域疆土。
不知行驶了多久,她被一记剧烈的颠簸从梦中惊醒,大风从车帘间灌入,风声中脚步嘈杂,夹杂着箭羽破空之声。
她茫然睁开眼,却见若摩脸色骤变,他大喝一声:“趴下!”手底用力将宝颐与唐池两人腰身往下折。
宝颐的下巴重重磕在膝盖上,不由哎哟叫了一声。
她尾音还未落地,一支箭羽扎破马车薄薄的壁帘,钉在车壁上。
她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她若是没有及时低头的话,怕是……
“你们留在这里千万别动,”若摩咬牙骂道:“晦气!他们是缺棺材钱了还是怎的,这种鬼天气里还出来劫财!”
唐池的声音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颤抖:“怎么回事,遭劫匪了吗?”
没人回答他,若摩已经跳下了驴车,从行囊中抽出双刀,目露凶光加入了战局。
宝颐揽住弟弟,尽力保持冷静:“阿池别怕,不要抬头!”
周遭乱哄哄的厮杀声不住钻入她耳中,只是自己自己这一方的声音越来越少,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听出叽里咕噜的异族语言渐渐占了上风。
声音越来越近。
宝颐颤抖着手,取下车壁上的箭羽握在掌心,若是倒霉到了当真山穷水尽的地步,她宁可自己把自己杀死,也不要落入悍匪窝里。
她握紧了箭,低声对唐池道:“你若能回去,告诉阿爹阿娘,我在钱庄里存了一些银子,还有些首饰压在箱底,替我照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