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禁锢与自由
寒冬虽已将逝，入夜的风却依旧湿寒。重建之中的荆杒城正渐渐的失去曾经的旧貌。烬楠沿着娑罗双树下阿输迦神殿的旧址向东而行，沿着街道去往曾经离开的前夜去过的塔楼。
如今这里已是一座新塔，已然不似过往的寻常，四座耸立的塔尖为藤蔓交织的拱桥相连，连成四方的拱桥之中是一座繁花正盛的花园，花园的上方是一座连接着四座塔楼的穹顶。
烬楠坐在穹顶之上，抬眼于天空的钢塔城，悬浮交错的水晶水道流转着月色的光影，而天空的明月却已被钢塔城所遮蔽。
“你后悔吗？”
烬楠循声望去，一如曾经的那晚，伊睨就站在近处的街巷中，沿着塔楼跃然而上，站在这花园的穹顶之上，静静地看着他。
烬楠浅浅一笑，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你所做的一切。”伊睨背过双手，面朝东面的方向，“这个世界将得以重建，而曾经执着于重建这世界的人却被排除在了世界之外。”
烬楠一阵沉默。
伊睨于他的沉默中又低头细语，“也许我不该说这些。”
“原来你是在说我啊。”烬楠故作轻浮的一笑，一只手搭去伊睨的侧肩，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又一脸深沉地说道：“你将化身明王，而五日之后，我将禁锢元神。”
伊睨侧过脸来，说道：“你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烬楠说，“有一天，这战争结束，我想带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远离这尘世。”
“不论我是元符火神的御神者，还是火神元形的明王。我只想与你去那远离这尘世的彼方。”伊睨说道，“只是，今时你真的能放下这一切吗？”
“无论是救世者，还是晦明王，这些身份本就是因时所需，强加于我。”烬楠说，“而现在，我累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依然担心。”
伊睨问道：“罹锘？还是玄垣？”
“也许是因为这战争结束得太过突然。”烬楠浅浅一笑，“也许是我多想了。”
“我总觉得罹锘另有阴谋。”伊睨蹙眉说道，“而且即便罹锘没有阴谋，五日之后，你的元神将被禁锢，雨默将回到羽士城，迦叶也将与枼椤归隐雾隐森林，凝锋也将西行。五道元符的御神者就只剩了玄垣，而圣晖王朝名义之上依然存在。”
“玄垣虽然不像凝锋，更不像迦叶，但至少从以往圣晖王朝建立之初他所推行的新政来看，未必就没有王者之相。”
伊睨又问道：“那你担心的是罹锘另有阴谋？”
烬楠依然摇头，说道：“罹锘所追求的，都在钢塔城中，他想要创造的神界与这世界并无冲突。这将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也许将来，地上的人可以选择去往神界，而神界中无相的生命，亦能选择借以生命基元重塑身形，降临地上的世界。”
伊睨不免担心地说道：“如果是那样，将来罹锘就有可能重建机械帝国的大军。”
“未必那时罹锘还会这样想。”烬楠说，“文明的延续也将带来新的认知与智慧。我们不能因为局限于未来的隐患而无视诸多的可能。”
“那你担心的究竟是什么？”伊睨不解的问。
“我啊。”烬楠收起那支搭在伊睨侧肩的手，向前走了几步，直至走到这穹顶的边缘，才转过身来，说道，“文明的延续终归离不开繁衍。可是，你就要化身火神元形的明王了，那以后，我和你……”他这般说着，挑起眉稍轻浮的一笑，两只食指不断地彼此轻敲着，“我们之间……”说着，便已然沿着两座塔楼跳跃而下。
伊睨已听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一脸红晕，“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她虽是这样骂着，可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却又不禁舒然一笑。
五日之间，随着最后一位御神者玄垣由元符重塑元形化身明王，蔓延于地表的娑罗双树渐渐隐没于地下，于土石之中向着整个世界继续蔓延。地面之上，再次恢复了曾经的旧貌。
五日之后，众人再次齐聚于荆杒城的御神殿中，五道元符的御神者均已由元符重塑元形，这元形之躯在看来与此之前并无差异，仅仅于眉心多了一道元符印记。实则却已与元符融为一体。
烬楠立于御神殿主殿之上，向众人不失威严地说道：“我即刻重塑元神禁锢，这世界的平衡从此将重建于罹锘与五位明王之间。我将远行、归隐，这世间的事，从此再与我无关。”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月影，“我们开始吧。”
“等等。”玄垣这时说道，“所以禁锢元神是为了令这世界免于毁灭的隐患，但这隐患终归只是元神，而不是烬楠。”
伊睨从旁问道：“你想说什么？”
玄垣接着说道：“我们只需封印元神，而不必封印魂影。”
烬楠一笑，“你是担心，我会有所不测？留着魂影守护？”
玄垣默然一点头。
“那你是否了解……”烬楠欲言又止，暗自思量着此刻是否应该道出魂影的真相，令众人知道，魂影是经由每一道元神禁锢的缺口流转而出的元神能量汇聚而成。
“了解什么？”玄垣试探的问。
烬楠总是没有道出魂影的秘密，说道：“伊睨将会与我一道远行，有一位明王在身边，难道我还需要魂影的守护吗？”
藏风接过话来说道：“魂影既然不是威胁，留着、于世人多少也是一个警示。”
“世人只有过往的历史警示。”烬楠说，“何况，一如我与玄垣的第二个约定，我将远离这尘世，归隐于远方，无论是守护也好，还是警示也罢，这魂影于我于这世界都已没有意义。”
玄垣并未料到烬楠会有这样的决定，于是在两人言语间，又在迦叶的耳边小声说道：毕竟是我们曾经将烬楠推向王座，而如今又是我们令他失去王位。虽然禁锢元神实属无奈，但那些依然拥护晦明王的人难免不借此为由脱离圣晖王朝。万一因此分裂，难免又起争端。”
迦叶思量着玄垣这番话，终是向烬楠劝道：“您终归是圣晖王朝第一代君王，无论退位还是禁锢元神都实属无奈之举。封印元神是为了免于这世界被毁灭，留存魂影是为了证明此举是您的义举。”
烬楠已听出迦叶这话里的意思，于是说道：“我会向世人宣布，我的退位，与禁锢元神，是我的选择，与五位明王无关。”
“你误会了。”迦叶说道。
“果真是我误会了吗？”烬楠不以为然的一笑。
雨默此刻适时接过话来说道：“我们与机械帝国的战争虽已结束，但各族之间的隔阂并未真正的化解。”她这般言语间走向烬楠，在其耳边小声说道，“就算是为了各族之间少一丝再起争端的理由，留存魂影吧。”
烬楠一番思忖，说道：“既然说到大局，那在我禁锢五层元神之前，我需要在座的众人定下誓约，无论往后圣晖王朝由谁为王，各国之间互不侵犯，无论各族之间有何分歧，唯有众议调停。”
凝锋紧接着说道：“我愿在此立誓。”他这般说着，又转而说道：“只是，沙伽罗已战死，塔陵王国将由谁来掌控？”
烬楠命人取来地图，指尖由地图上的明玑城横向滑至火印城，又延伸于海岸线，说道：“除明玑城、羽士城、火印城、壁仞城，还有瓦瑟恪此时的驻地锡尔城，以及安朵丝和亚斯塔往后可各建一城作为属地。其余领地，以此为界，北方并入霜刃王国，南方并入曚影王国。
“我反对。”陌枷灵说道，“塔陵平原曾是我们修真者的领地，更是神圣之境。可如今却要将修真者排除在外。”
“你忘了，还有源墟高原。”烬楠这般说着，又看着罹锘，“机械帝国的未来已尽在钢塔城，源墟高原没有理由成为永恒的无人之地。”
罹锘笑道：“地上的世界已与机械帝国无关，您无需向我征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