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雾霭沉沉
南北交界之地，清吟河源头的石坝镇，已能感到初冬将至的寒意，连日的阴雨，加之夜半时分云层的散尽，令这日清晨的石坝镇笼于一片茫茫的白雾之中。凝锋与沙伽罗在黎明前夕抵达此处，计划于此稍作休整，再分道而行，凝锋前往西北方的钰盾城，而沙伽罗径直沿南珈河向北而行去往霜棱山地。
进入镇里，凝锋与沙伽罗便吩咐各自的随行于镇上采购所需。白日里，凝锋对于镇上各街道一一巡视，这里除了重建之后的焕然一新，镇上的执政官更是效仿明玑城，令这两河流域东面的偏远城镇成为南北交通的走廊之地，日渐繁荣。
黄昏时分，凝锋与沙伽罗约见于城堡中一处三面环窗的长厅。
直至沙伽罗于南面窗边的一张棋桌前坐下，凝锋也依然站在西面的窗前，面朝窗外，远望着一轮暗红的夕阳。
“凝锋大人。”沙伽罗一改称谓，俨然又回到了多年前的荆杒城，凝锋身为御神者时的情境。
凝锋侧过身来，依旧沉默的看着他。
沙伽罗又接着说道：“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凝锋这时才说道：“我在想，为什么晦明王会如此轻易应许你的请求。”
沙伽罗竖起一根手指，于面前轻轻地摆了摆，浅浅一笑道：“你难道没有见到，晦明王决议之前，玄垣于他有过耳语吗？”
“这是我更担心的。”凝锋说。
“是你多虑了。”沙伽罗说。
“不。”凝锋笃定地说道，“你并不了解玄垣。曾经，在壁仞城，玄垣并不是元符地玄唯一的继承者，同样拥有继承资质的还有两个人。玄垣所以能够最终继承元符地玄，成为壁仞城的御神者，靠的不止是他的修为，更是他的权谋之术。所以，凭借他的权术，今时不可能给任何一国强大到足以打破四国之间平衡的机会。毕竟，圣晖王朝要想屹立于四国之上，就必须令四国彼此制衡。”
沙伽罗听着凝锋这番话，于思忖间猜测道：“难道玄垣是要利用我们西征来试探机械帝国的虚实？”
凝锋接过话来说道：“一旦玄垣确知机械帝国是真的分裂，那迦叶和藏风便会从南方出征，越过蛇脊山脉。到那时，整个源墟高原一半的领土就将归入骞林王国和曚影王国的版图。”
沙伽罗于凝锋这话中不由得担心起来，恍然说道：“不止如此，我们先行发起进攻，极有可能吸引机械帝国的大军于北方集结，我们将面对强敌。而迦叶和藏风南线的进攻必然不会遭遇多少抵抗，势必长驱直入。很可能将得获更多的领土。你在泰明殿上就该提醒我的。”
“这些我也是在众议之后才想到的。”凝锋一双愁眉深锁，“而且，我所担心的还不止于此。”
“还有什么？”沙伽罗问。
凝锋深深的一息，“曾经的玄垣是胜于权谋，也是败于权谋。只不过他的败是因我而起。曾经，与他争夺御神者之位的还有两个人，而玄垣所以最终得获御神者之位，并非只是因为他的修为，而是因了他的权谋之术。而那两个人在那之后成为壁仞城元老院的长老，也成了他最大的政敌。我在离开钰盾城之后，在霜棱山地与他订下密约，他帮助我令莲华得以重生，而我将助他揭露壁仞城元老院的长老与沙克斯勾结的阴谋。然而那时却被沙克斯先发制人。当玄垣回到壁仞城时，一切已天翻地覆。也因此，他失去了一切，离开了壁仞城。”
“原来他是因为这样才唯有避世隐居。”沙伽罗说。
“我也曾以为，他是看透了世事，所以避世隐居。”凝锋说，“但现在看来，也许他只是在等待时机。毕竟，他的占术能预知未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晦明王恐怕早晚会要被玄垣所取代。”沙伽罗说，“如果玄垣真有那样的野心，这个世界也许又将陷入新的深渊。”
凝锋于此并未断言，亦觉此时不宜过多的猜测，引发更多的猜忌，于是又刻意转而问道：“为什么菲尼克丝的炽羽军团依然驻扎在匣龙镇？难道你真的不打算将炽羽军团编入西征的大军吗？”
“这其中有很多原因。菲尼克丝与罹锘之间的渊源一时很难说得清。与其令她加入西征，倒不如让她远在匣龙镇来得更安全。”沙伽罗说，“而且炽羽军团针对机械帝国的雷翼军团和暴风军团并不具优势。我的幽魔军团才是为了克制巴尔和欧利亚的军团所组建的。”
此时，另一边，远在塔陵沙漠茏葱河西岸的匣龙镇，夜幕已然笼上了天空。这里重建之后，整个城镇被分成了东城与西城，尽管外围的城墙是相连的，但东城与西城之间却也筑起了一道围墙，以城门相通。东城是平民的聚居地，与其他城镇的格局并没有多少不同。但西城却是俨然一座军事要塞，炽羽军团的三千凤凰骑士如今就驻扎于此，而西城也并不像东城那般有着纵横交错，而是划分出操练场与兵营等，几条宽阔的大道连接着各处的城门。在西城的中心是一座以钢铁为骨，附以坚石修建的堡垒，堡垒的内部均是加高增宽的走道，每一处房间的门亦是如此，即便是凤凰骑士以机甲形态也能于堡垒中通行无阻。不仅如此，堡垒的顶部没有修建塔楼，而是一片巨大的平台，平台四周开出v字形的排水沟。
夜深时，匣龙镇的天空风云骤起。渐渐的，这风又于空中形成龙卷，直将茏葱河东岸的沙城带来此地，转眼间，整个匣龙镇便已被笼于沙尘之中。
此刻，就连西城城墙上的卫兵也纷纷进入箭塔躲避风沙，无论是西城还是东城，街巷之中已无人迹，户户门窗紧闭。除了一个人。
菲尼克丝诚惶诚恐地沿着堡垒通往顶端的石阶回旋而上，去到堡垒顶端的平台。
此时，龙卷风的中心，环绕的狂沙之中，一只巨大的翼龙缓缓降下，紫色的焰影游走与它的钢铁之躯，俨然萦绕的幽魂。一双展开的翼是俨然密织的金丝，散发着金色的光影，当它落于堡垒的平台之时，翼龙的九只龙首纷纷俯向地面，罹锘从龙背上威严的踏着龙颈缓步而下，走向菲尼克丝的面前。
在罹锘走近之前，菲尼克丝便已惶恐的侧跪于地，低垂着头，甚至忘了言语。
“起来吧。”罹锘站在她的面前，“我此次前来并非是治罪于你，而是为了一个答案。以我对你的信任，即便巴尔的弹劾也无以令我相信你会背叛于我。唯有从你的口中说出的真相，才能令我相信你真正的选择。”
菲尼克丝始终侧跪着，甚至不敢抬起头来。
罹锘这时又厉声说道：“沙伽罗的背叛并不令我意外，毕竟他曾是追随凝锋的练术师。他可以为了利益背叛凝锋投靠于我，自然也会为了利益背叛我。可你，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你对沙伽罗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你对我的忠诚吗？”
“不。”菲尼克丝蓦然抬起头来，说道，“是因为巴尔殿下令我们没有选择。”
“究竟发生了什么？”罹锘故作疑惑的问道。
“在沙伽罗大人派遣亚斯塔和安朵丝协助欧利亚大人进攻荆杒城之时，巴尔殿下却率军向锡尔城发起了进攻。”菲尼克丝说，“我曾极力劝解，但巴尔殿下却执意剿灭我们，不得已，沙伽罗大人才发起了反击。而我的炽羽军团始终只作防御，而并未攻击巴尔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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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锘震怒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一定又是巴尔的任意妄为。我必将对他严惩不贷。”
菲尼克丝紧接着说道：“我如何敢由王为我们责罚王储殿下，何况如今我与沙伽罗大人均已是待罪之身。”
“如果我恕你无罪呢？”罹锘的语气稍许和缓，“你的心是否依然效忠于我？”
菲尼克丝犹豫了，此时的她既庆幸也为难，庆幸的是罹锘有意赦免她的罪责，而为难的是，她于罹锘与沙伽罗之间又将再次面临选择，且重归机械帝国，又将面对巴尔的威胁。
罹锘于菲尼克丝的心思是了解的，于是说道：“是你们认为晦明王真的强大到足以战胜我吗？如果真是如此，我又何以能如入无人之境来到这里？还是你们你真的相信圣晖王朝会带来一个光明的世界？”
菲尼克丝惶恐的答道：“我从未这样认为？”
罹锘于是又接着说道：“此前，凝锋所以联合沙伽罗是因为无以对抗机械帝国的强大，而一旦机械帝国从这世上消失，你认为沙伽罗在圣晖王朝还有利用的价值吗？不止如此，四国之间如今应该已在彼此算计，分裂与战争势必在所难免，到那时，沙伽罗又能与谁结成联盟呢？是他曾背叛的凝锋，还是他所欠下累累血债的修真者，或者远在最南端的藏风愿相隔两国与他结盟，不惜令自己深陷危境？”
菲尼克丝于罹锘这番话中愈发的不安起来。
罹锘于是又接着说道：“既然我已知道，沙伽罗的背叛是因巴尔而起，于此我必然既往不咎。机械帝国的大门随时为你和沙伽罗而开。一切只在于你的选择。”
菲尼克丝于此不禁一丝欣兴，却又不免有所顾虑地说道：“可是巴尔殿下势必已将我们视作仇敌。”
罹锘清楚她这话里的意思，于是说道：“我将开创一个永恒的世界，而我亦将成为永恒之王。”他言语间，胸前的钢甲层叠着收拢于两侧，显出钢甲下他的身躯，在他的胸膛之中，一道道闪电萦绕着一颗俨然元核的紫色晶体，于此同时，天空一道道闪电凌空而下，击中罹锘的躯体，又被元符疾霆转化于元核之中。他在菲尼克丝惊讶的目光中说道，“我已得永恒之身，借以元符疾霆，我体内的元核将永恒不灭。你将永远身处我的庇护之下，难道还有什么可令你担心的吗？”
菲尼克丝再次臣服的俯首于罹锘的面前，“我将即刻起程赶往壁仞城，面见沙伽罗，说服他重归机械帝国。”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罹锘说着，俯身贴近菲尼克丝的耳边。
菲尼克丝听着罹锘的话，再次俯首说道：“我将谨遵您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