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圣晖之下的阴影（下）
星逸长老离开后，藏风背对着辛希雅，仰望着树影间的月光，只一句，“跟我来。”言语间，已于一棵古树的树干敏捷的攀上树冠。辛希雅紧随其后，与藏风立于树顶的两根横枝之上。藏风俯瞰着月光下的雾隐森林，夜色中，俨然一片茫茫的银海。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绝不会与那些修真者并肩作战的。”辛希雅依然固执的说道。
“你有你的自由，你有权拒绝我的命令，甚至在这曚影王国，你随时都能自由的来去。”藏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不会将我的意志强加于你，我没有那权力。”
“既然是这样，黎明之前，我就离开这雾隐森林，我将召回曾经在匣龙镇追随我的那些人，我们有我们的生存方式。”辛希雅说。
“在你离开之前，不想听一听我的解释吗？”藏风侧过脸来，说道。
“你有什么是需要向我解释的？”
藏风从她这言语间清晰的感到那一丝深深的怨念，却并未回答，只接着说道：“我与她的初遇是在枫林镇，那时两河流域的收成都会经由枫林镇集散，运往各圣城。她从钰盾城而来，我由荆杒城而去。”他于这回忆中不免深深地一叹，“但那个时候，各族为了纯正血统的传承，几乎没有异族之间通婚的先例。幸好凝锋赐予她离开钰盾城的自由，而迦叶以御神者的身份力排众议将她收留于荆杒城，我们才得以相守……”
辛希雅不等藏风这话说完，便愤然说道：“这难道不是她厄运的开始吗？在那之后，刺魂者遭到荆杒城元老院的排挤，远迁火印城，又深陷罹锘叛乱失败的牵连，被修真者禁锢于猎影丘陵。而她所深爱的人，却离弃了她。”
“我从来也未曾想过要离弃她。”藏风说，“而我却身负无以放下的责任，我只能选择放弃自由。”
“所以，你的离弃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辛希雅不屑的一笑。
“不，我的心里唯有无尽的愧疚。”藏风说。
“你以为你为她争取了自由。”辛希雅说，“可她得到的却只是无尽的痛苦与孤独。”
“我知道一切已然无以弥补。”藏风说，“我只想让你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了我的错。”
“所以，你这是在向我忏悔吗？”辛希雅于愤怒中落下泪来，“然而逝者已逝，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逝者如斯……”藏风深沉地说道，“若因曾经失去光明，便将心沉入幽暗之境，这延续生命的光阴，会是那逝去的人所愿得见的吗？”
辛希雅于这话中又忆起她的母亲临终的叮嘱，竟是如此的相似，以致此时，她于旧时的回忆中俨然错乱了时空，恍惚的一阵沉默。
藏风这时又说道：“如你果真不愿与修真者并肩作战，那便率领这五百刺魂者前往奇峰山地吧。但务必谨慎，决不能与机械帝国的军队交锋，以免不测。”
辛希雅回过神来，冷冷的一哼，“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从你的指挥。”
“你可以拒绝，也可以离开。”藏风这时又些许严肃地说道，“但以我对烬楠的了解，他极有可能会只身来此，与我们并肩而战。”
辛希雅冷笑道：“一个傀儡般的王，他的生死又有什么分别，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藏风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辛希雅说，“这所有的一切，就连圣晖王朝的建立，不都是玄垣联合迦叶与凝锋一手策划的吗？虽然元老院不复存在，可谁知道将来那些御神者不会成为另一个元老院。”
“所以，烬楠存在的意义，正是决定着这世界的未来。”藏风说，“如今臣属圣晖王朝的四国并非势均力敌，甚至相差悬殊。何况，沙伽罗的野心深不可测。如果要确保战胜机械帝国之后，四国还能维持今时的现状，除非圣晖王朝拥有一个足以震慑四国君主的帝王。”
“说到底，也不过是你们的权利之争。”辛希雅刻意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与我终究是没有一丝的瓜葛。”
然而藏风于她的心思却是了解的，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你在曚影王国永远是自由的，既然你已决心离开，那在黎明之前，我便会传下令去，没有人会阻拦你。”
辛希雅听着藏风这话，又转而说道：“既然那个傀儡如此重要，那我就去护卫他好了。”
藏风借机问道：“所以，你会前往雾隐森林北部边缘清吟河流经之地，等待与修真者会合了吗？”
辛希雅并未回答，只一句，“黎明之前，让你那五百刺魂者来我帐前集结。”说着纵身一跃，在树木之间一阵敏捷的跳跃，转眼，便已隐匿于浓密的树影间。
而此时，北方的钰盾城，凝锋就此前在明玑城商议的结果，正犹豫将派谁前往枫林镇驻守。
金刚神殿中，一众人等均各持己见，无以统一。而凝锋于此亦是诸多思量，顾虑重重。毕竟枫林镇若无重兵，驻军形同虚设。而如果将重兵派驻枫林镇，万一机械帝国从链城出兵，钰盾城与铃阁镇又将面临守军不足的困境。
而雪缨自始便是反对向枫林镇派驻重兵，甚至最初划分各国疆域之时，她便有所异议。毕竟，圣晖王朝四国之中，霜刃王国的领土面积最小，可是与机械帝国的边界在浔龙河沿线却最长。不仅如此，霜刃王国境内，除却两河流域北部的作物，几乎没有其他的物产资源。
面对凝锋愁于派驻哪知军队驻守枫林镇，雪缨直言说道：“我们只需在铃阁镇派驻重兵，再加派探子于浔龙河沿岸侦察，即便机械帝国从北方出军，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调集军队阻击敌军。而枫林镇相对接近两河流域中部的腹地，往南不远便是骞林王国的领土，而且枫林镇与他们的西木镇又是一衣带水。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分兵去枫林镇呢？”
然而凯尔于此却有不同的见解，“机械帝国经历此前接连的失利，如果再度入侵，一定会装备更新型的机体，加上暴风军团和雷翼军团迅速的突进能力，不善近战的修真者一定很难应对。万一这两个军团是两线出军，而南方的防线又被突破，直插两河流域。到那时我们就将面对腹背受敌的境地。”
雪缨于此依然不认同，“南方还有曚影王国的猎影军团，刺魂者最擅长的就是近战，有了他们的协助，难道修真者还不足以守住南方的防线吗？”
一旁始终沉默的索罗长老说道：“浔龙河下游与红河之间并非都是山地，除了最南端的奇峰山地，其他地域相对开阔。刺魂者虽然善于近战，但却依赖于山地、丛林，在这样的开阔地，机甲师的优势远大于刺魂者。何况，就近战而言，刺魂者缺少机甲师的机甲防御。而如今，以我们对暴风军团和雷翼军团各机体的了解，修真者的麒云兽也几乎无以形成有效的攻势。”
“索罗长老说得没错。”凝锋接过话来说道，“不仅如此，此前荆杒城一战，修真者损失近半。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叠加修真术的攻势，他们很难发挥所长。相比之下，北方的防线，除了我们还有沙伽罗派驻于壁仞城的幽魔军团，和驻扎于霜棱山地的震怒军团。而且，北方的多山地形，相比之下，无论是对沙伽罗两个军团的机体，还是我们都更为有利。”
“所以我们就理应以有限的资源消耗更多的兵力，来抵御整个圣晖王朝共同的敌人吗？”雪缨终于按耐不住，毫不隐晦的反问道。
凯尔随即针锋相对的反问道：“如果我们都各自安于一隅，那这联盟建立的王朝与分裂又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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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旁的赛特长老试探的说道：“尽管我们眼前说要面对的敌人是机械帝国，但雪缨大人于战后的顾虑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圣晖王朝的君王虽然是不属任何一族，处事应该相对公允，可是未必一切的决策都是出于他的决定。”
“起初我就不赞成建立圣晖王朝。”雪缨适时的接过赛特长老的话说道，“烬楠无非是因为玄垣借以吟游诗人的散布，才得享救世者的盛名。而在此之后，紧接着又借此建立圣晖王朝，玄垣顺理成章以辅佐之名留在王城。可原本照迦叶和陌枷灵所说，寻回玄垣是为了令迦叶重新引会元符荼罗，借此解开娑罗双树的密咒。然而如今呢？迦叶已重获元符荼罗，却并未解开娑罗双树的密咒，反倒是建立了制约各族的圣晖王朝。而圣晖王朝与骞林王国就有玄垣、迦叶、伊睨，四道元符的御神者。这其中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巩固联盟这么简单吗？”
索罗长老身后的列维坦也终于愤愤地说道：“而且，出产铁矿的霜棱山地，，制造钨核的岩浆来源烈狱火山，均属圣晖王朝直辖之地。显然是为了制约我们。”
凝锋于这些猜疑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于此也曾有所顾虑，只是相比雪缨与列维坦，他的思虑要少了许多偏颇，“如果我们只看到自己的利益，便无以看见大局的平衡。”他这般说着，又刻意向索罗长老使了一个眼色。
索罗长老领会的接过话来说道：“我们必须看到，在我们的联盟中存在诸多的隐患。唯有忧患之时，才能和平的划出各族的疆域。否则，等到将来，与机械帝国的战争结束，再要确立各族的疆土，难免又起新的纷争。”
“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理由唯独我们霜刃王国的疆域最小。”雪缨问。
“那是因为，沙伽罗坐拥塔陵沙漠已成定局。”索罗长老解释道，“而沙伽罗也身为炼术师，虽因旧事与凝锋殿下有所隔阂，但敬仰之心却未减。如果霜刃王国再拥有辽阔的疆域，那在圣晖王朝之中，难免打破炼术师与修真者以及刺魂者之间的平衡。而霜棱山地与烈狱火山由圣晖王朝直辖，也是为了于沙伽罗于协约之上有所制约。”
“难道玄垣就不会借以烬楠的帝王之名揽权于手中吗？”雪缨问。
“说到底，圣晖王朝的平衡仍然依赖于从属四国之间的平衡。毕竟圣晖王朝并无直属的军队，玄垣大人即便有心揽权，又凭借什么来凌驾这权力呢？”索罗长老反问道。
“如果玄垣与迦叶有所勾结呢？”雪缨再次问道。
索罗长老微微一摇头：“至少以我对迦叶殿下的了解，他绝不是弄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