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白银镜像（2）
我不认为这种消息会算是一种好事，并不是我对树霓云这种发生过堕恶历程的人抱有歧视或者其他的警惕心，而是我马上就会转而去思考这种标志性决策背后的板条筋络。当然不是去注意美好，而是警醒自己那些暗中加入的蛰伏不安，黑暗，或是妒恨。
或许是因为我不太那么看重希望，也可能已经被浸泡在相对平和的美好里太久。
关于那件事，芳芬雅至今还在下定决心向我遮掩，这让我觉得一切都不会持续太久。
树霓云在那里摸着腹部偷笑，她看到我还没从辛辣感侵蚀的后劲中回过神来，转身倒了杯饮料给我。
然后我还是那个表情。
捧着饮用具的手腕突然抖动一番，她刚才绝对是想泼到我身上吧。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树霓云假装让自己冷静一下，把饮料递给了我。
“喂，耀英檀，你难道没想过一件事情，就是你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听到这种事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她又故意凑得很近，我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在观察我还在给我压力。
我只是缓缓转动脖子，不去看她。
“如果我以前活成那样就算人类，那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去庆幸自己转换了身份什么的，对我来说怎么活都一样，真正关注的事情也没几件，我大概无法太好融入享乐的人群。”
“那你对自己还是真残忍啊。”
树霓云带着轻蔑的口气，面庞上的失望显而易见，但她还是在我旁边坐下，继续享用小零食，想要劝说我的动机以较快的速度消退。
“其实我经常幻想回到小时候。”树霓云突然说：“那真的是很怀念的时光，当时我不用像现在这样对别人露出凶恶的样子，也没学会那么多东西。”
她按了按我的肩膀。
“这里没事。”我把她的手扫开：“区别所在，我因为出身没有那么高昂所以小时候也不怎么好过，现在回忆一下，除了出生时的样子我也……哦，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她又好似关切的投来疑惑眼神，我已经开始慢慢习惯这样的树霓云，与她相比，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不积极的事情。
“我都忘了我双亲的脸长什么样了，没事，突然想笑，嗯嗯咳……”
我吃了一口巧克力小曲奇，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说出更多难听的话来。
“你对魔塔镇有什么看法么？”
“对于人类的世界来说，它所能制造的正面应当远远大于负面，至少从可见的规律看上去是如此，不过我以为你也有这些见解，但是他们的作用只生效于那些愿意在这个世界生存的魔物和人类本身，想一想，高贵的血族能在几十亿的牛羊中生存，这简直是这个世纪最好的美梦。”
我微笑说着。
树霓云的表情呆呆的，她没有对我这句话做出回应，但她默许了。
“不过剩下的那一部分就不是如此了，他们或许有不可以生存在这个世界的理由，由于处在暗中和弱者优势，再加上他们已经拥有自己的潜在王牌，其所能创造的破坏性海慧寺处在不可估量之中。”
“你是说那些想要重启传送法阵的魔物残党。”
血族女孩回答着我，表情暗淡下来。
“我觉得大概不只是残党而已。”
那个时候的我难以克制地露出了嘲意：
“它能存在许多活性的东西中，两个世界的边缘与其中不可能断绝幸福与劣等之分，某种意义上就能不断传承最初的遗志——很多魔物把最开始他们对人类世界的担忧和不解集中起来，做成了希望象征与宝贵资源的能量石，就像开始发动就不再停下与消失的机器，只要有图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四颗石头就会再度生长起来……树霓云，你是为了什么而出生的？”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幸福。
这句话与其是在提问树霓云，倒不如说是在提问我自己。
某种暴戾很快就被发觉了出来，树霓云一下按住我的肩膀把我往低处猛摔，她大概不容许像我这样的人尝试动摇她的生存理念。
我的记忆却只认得她的那些复仇欲望，因为自己没有处在一个相对美好的环境中，从而发展出的新向往。
树霓云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的脸。
“嗯……哼，你什么时候能不让我发火，啊？”
然后慢慢松开了。
“有时候就感觉你简直不像是人，连魔物也不像，和芳芬雅一样，你们俩是不是相处时间太长脑子都坏了？”
她用手指轻触着我，好像在对我身上的器官指指点点；继续用试探的眼神看着我，那个时候我并不想说话，舔掉了指尖的饼干屑：
“总之试图推动一下，先从那些想把你和芳芬雅放在公有财产上的势力开始伤害和汇报给有敌对关系的势力，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树霓云……几个月前芳芬雅离家出走的时候。”
“那件事你跟我说了，当时是你自己说要检查一下，芳芬雅不是拒绝和我们交流么，也没法找这个城市里的附魔师……”
树霓云眼睛一闭，把口腔内那些堆积的曲奇吞咽下去。
“我走了一点，不正当关系……”
我用手掌推着鼻梁，试图把嘲笑感逐走：
“……先尽最大可能隔离有其他麻烦找上芳芬雅的可能性，成功了，所以芳芬雅应该只对想要伤害她的人做出了某种事，然后之后的追查，树霓云。”我晃晃头：“之后的追查根本一点线索也没有，我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几个模糊录像和面部跟踪识别资料而已，把这事交给各种比我还有能力和效率的家伙，什么结果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
树霓云在饮下果汁的时候露出了尖牙，皱眉头的表情显现整齐的皮肤褶皱，让我知道她对于此事感到烦躁。
“你知道，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不算魔物也不算人类的人……以这个社会的规则来说，那种家伙出生时没有被承认，在规则运行下的物质运动中也成为不存在的家伙，然而我所采取的可塑性手段都是通过一些挺可怕的信息穷举来找到核对路线，如果核对时缺乏对某一边信息的确认就能轻易击垮这种手段，而在那种家伙身上，可核对的部分对这个世界来说某种意义上是不存在的……这可能就是我采取方法失败了的原因，一下把可能性缩小到了一个不乐观的范围。”
“但并不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