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桃花庵主人卷五百忍歌》(22)
第一百四十九回建功
听唐庆讲完经过,唐伯虎长叹一声,道:“人心变坏了,要放在十年前,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只是这叆叇,吃不得,穿不得,不知道拿来做什么好。” 唐庆说:“唐先生你不用操心,这事情我来办。我把它们拿到店里去,买画册送叆叇,两全其美。赚钱回来,还是要还给唐先生的。我那小店的本钱,还是唐先生给的呢,怎么也得回报你。”
唐伯虎道:“哪个又要你回报了?那就是给你安身立命的。”
两个正说着,阿桂在旁边催促说:“快吃饭吧,都凉了。客气的话,留在吃完了说。”
唐伯虎叹口气。本来是心情轻松,想和唐庆喝两杯的,这么一来,又沮丧得不行,勉强吃了几口,喝了几口,就没了胃口。再回去看小沈姐姐,依旧还是睡着,便唤崔恩搭了张床,自己守在小沈姐姐身边,也睡了。
唐庆把阿桂留下,自己背着叆叇回家,还真搞起了买一送一,也还真把画册卖得火了起来。为啥啊,因为他打出了个幌子,叫“风流绝畅图,戴上叆叇看得清”。
过了个把月,唐庆给唐伯虎送了笔钱,真是一场及时雨。不过下雨只救得了一时,根本情况改变不了,小沈姐姐的病时好时坏,唐伯虎的愁也是时淡时浓。
天气凉了,外面风也大。有天半夜三更,刚刚睡下,就听见有敲门声。出来看,竟然是祝枝山提着半只熏鸭子一壶小酒站在门外。唐伯虎赶紧把他迎进来,问:“胡子,你怎么这么晚跑来了?”
祝枝山嘿嘿笑道:“白天出门不方便嘛。一出来就被追,人红,真是没有办法。”
唐伯虎也被逗乐,道:“那赶紧进来,我去收拾点菜,喝两口。”
祝枝山摇摇头道:“大家都睡了,别张罗了,咱们就把这鸭子下酒,撕巴撕巴就成了。”
两个蹑手蹑脚钻到房里,唐伯虎生了个火盆出来。就着火,喝酒吃鸭子。祝枝山道:“一来是好久没喝酒了,想喝了;二来是我又要走了,这就算告个别。”
唐伯虎一愣:“胡子你去哪儿啊?躲债用不着这么背井离乡吧?”
祝枝山道:“我这是去南京活动活动去。家里的意思,还是要我去作官,钱花了不少了,就算我不愿意去,也得去表示一下,意思意思。”
唐伯虎叹口气道:“你家里人怎么想的啊?让你欠债,钱都花到那上面去了。”
祝枝山笑笑,说:“老辈有官迷,我有什么办法?上次从兴宁跑回来,也是家里掏钱,才摆平了,说我是不与匪逆合作才跑的。实际上,要真办我个杀头之罪,也没什么说的。唉,我是不想去官场混,可也真是没辙。转念一想,去就去吧,当两年官,忍着点,挣点钱,把债还了,倒是真的。”
唐伯虎问:“那你现在去南京,是不是因为皇上还在南京呢?”
祝枝山压低声音道:“皇上还在南京呢。不过你听说了吗?皇上在南京,出了不少蹊跷事情。”
唐伯虎问:“又出了什么事了?”
祝枝山道:“传言很神,主要的事情,就出在他从咱们苏州带走的那个珠儿姑娘身上。”
唐伯虎“啊?”了一声。祝枝山见他不解,就把徐山人和珠儿的来历,跟他说了一遍。说道:“这个珠儿,也就十几岁的模样,谁知道却是人小鬼大,竟然卷了大量的财物,消失不见了。带得他那个老爹徐山人和杨循吉也倒了霉。”
唐伯虎问:“你都听说什么了?”
祝枝山便把他听来的小道消息,一一都说了一遍。原来皇上回了南京,头一件事情就是把宁王押了出来,准备放人,让他回江西再打一仗。吓得梁老师等众大臣苦苦哀求,就连宁王自己都求皇上说:“陛下你也别折腾我了,还不杀了我得了?给我留个全尸就行。”
皇上哪里肯听啊,力排众议,带着诸位大臣,当然也包括徐山人和珠儿、杨循吉,押着宁王就出了南京城,一路向西而去。还不走大路,转走小路,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四面芦苇荡漾,风声一阵高似一阵,突然停下了。皇上让把宁王带到面前,命江彬把囚车绳索都打开。对宁王说:“你跑吧。”
宁王跪在那没动,说:“我不跑。”
皇上笑了:“叫你跑你还不跑。快跑,不跑就是抗旨,朕杀了你。”
宁王这才爬起来,犹犹豫豫的,一边往远处走一边回头看,走了十几步,看看没啥动静,撒腿就跑。
看宁王跑起来,皇上大喝一声:“哪里走!”纵马就冲了出去,瞬间到了宁王身边,扬起马鞭,照着宁王后背就是一鞭子。顿时三军一阵呐喊,那宁王像泥一样就跪地上了。皇上喊道:“捆了。”江彬等人过来,又把宁王五花大绑起来像拎小鸡一样把宁王拎到皇上面前。
那宁王身上都是泥水,脸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说:“我早说不跑了,非让我跑,咱们别闹了行不行?”
皇上喝道:“呸,叛逆,你还有什么话说?”
宁王道:“我就是后悔,没听我大老婆的话。唉,女人啊女人,商纣王是听了女人的话,把国家给弄没了,我是没听女人的话,把封地给弄没了。女人的话到底该听不该听啊。”
这一席话,把周边的人差点没逗乐了。这宁王兵败到今天,也有几个月了,合着反思的结果,就是没听娄妃的话。
皇上“哼”了一声,喊道:“威武大将军朱寿奉旨平叛,活擒宁逆,功盖古今,社稷有幸,回南京庆功献俘。”
大家齐声喝彩。皇上这才调转马头,得意洋洋望南京而去。大家押着宁王,在后面跟着。其实皇上自己也不知道,王守仁已经调集了很多军马,在周边大路小道上设下关卡,就怕万一宁王真跑了,好去把他捉住。现在看皇上班师了,也松了一大口气,吩咐手下收队回城。
回去的路上,皇上得意洋洋,问在小轿子中的珠儿:“朕威武么?”
珠儿答:“威武。”
皇上又问:“朕英明么?”
珠儿答:“英明。”
皇上顿时仰天大笑起来,对后面跟着的徐山人和杨循吉说:“朕突然有了个主意,要和你们说。”
那两个看着皇上,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皇上道:“今天平叛成功,你们应该写一出好戏,说说朱寿将军的神威。这个戏的名字嘛……你们看,就叫《打虎记》,怎么样啊?”
徐山人赶紧说:“咱是说书的,写却不能。这件事情,还得请杨先生多多出力。”
杨循吉却在旁边,咬着牙,默默不出声。皇上就问:“老杨,怎么不说话啊?构思呢?”
杨循吉涨红了脸,说:“陛下,臣是写书的,不是写戏的,优伶的事情,臣做不来。”
皇上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问:“有什么区别吗?文人就很了不起啊?朕看来倒和青楼歌女差不多,还不如唱戏的呢。行了你也别争辩,给你三天时间,赶紧写出来,朕还等着用呢。老徐,你督促着啊,敢拖延,你拿鞭子抽他。”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心情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好。回到南京城,二话不说,立刻下旨,因平叛有功,生擒逆首,特加封威武大将军朱寿为镇国公。至于王守仁,功在其次,只封“新建伯”,爵位差了好几等。
这杨循吉呢,唉声叹气,回了自己住处,对着面前的笔和纸,半天也写不出一个字来。写字就是这样,想写呢,滔滔不绝,如江如海,不想写呢,那千愁百忧,憋死自己,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徐山人在旁边看他可怜,就说:“杨先生,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呢?我看还是这样吧,我说,你写。咱们先把人物啊,故事啊,编顺溜了,然后你写成字,便好交差。”
杨循吉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同意。两个人就在灯下嘀嘀咕咕,说了大半个晚上,再由杨循吉落实成文章。其中阿谀奉承,生编乱造,杨循吉几乎每写一句,都想吐。到了天蒙蒙亮,人都快不行了,只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原来是发了烧,病了。
事情就出在这天晚上。本来皇上是天天粘着珠儿姑娘的,却因为今天建立奇功,一高兴,晚上喝了酒,先睡下了。等到早晨醒来,珠儿姑娘却踪影全无,不仅人没了,从苏州带回来的那些字画,也统统不见踪迹。
这可真成了蹊跷奇案,再检点珠儿的衣物,倒是一件不少,尽数留下的。那么,一个只穿着内衣抱着字画的姑娘到哪儿去了呢?江彬带着锦衣卫日夜守护,也不曾看见有人出入,全南京城搜查了一遍,也没有下落。最后没了招,叫徐山人来问,徐山人吓得直哆嗦,这才说清楚,这个女孩也不是自己亲生,而是多年前在街头捡的弃婴,一点一点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