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桃花庵主人卷五百忍歌》(1) - 霉星高照唐伯虎 - 老猫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一百二十九章《桃花庵主人卷五百忍歌》(1)

第一百二十八回治县

唐伯虎这一段,过得也算平安,只是身体总不太好,时常胸闷咳嗽,偶尔还会吐血。之后便是头晕,躺在床上,要缓好久才能缓过来。找郎中看了,也看不出什么大毛病来,就说是长年积劳,使得元气受损,开了药,嘱咐九娘每天给熬着,说:“这病就是慢慢调养,少操心,多睡觉,不要总那么疲惫。”  郎中走了,唐庆去把药抓回来,沈九娘就给他熬好了,端去让他喝,说:“从你知道长民去世,就一直身体不好。最近又很累,以后千万要松弛一点,不要再把身体拖垮了。”

唐伯虎道:“小沈姐姐别担心,我没什么大事。其实我的病根我知道,就是一个‘穷’字。一个你,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园子,加上唐庆阿桂抱儿,都是要花销的,这花销全在我的笔上。我呢,也打定主意,好好画上一阵,等挣的钱够开销了,自然就好了。你想想,若是我们家吃喝不愁了,我也乐得和小沈姐姐喝茶操琴呢。”

沈九娘叹口气道:“那也不能太操劳。我还有些首饰,回头去卖了,能过好一阵呢。”

唐伯虎道:“那不成。你从扬州来,本来带的东西就不多。你的东西,是绝对不能用的,我能养家。”

唐庆在旁边插嘴:“其实咱们家还是有钱的。以前季安国不是给过几百两银子么?那钱现在还没动呢,实在不行,把那钱拿出来花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唐伯虎就急了,道:“唐庆,这话就许你说一次,再说第二遍,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那钱是能花的么?”

唐庆吐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唐伯虎道:“我就还不信了。以前也不是没这么做过,写字画画,就是钱挣得慢点,但好歹是能挣到钱的。我也有过日进斗金的时候么,逐渐恢复起来就是了。”

议论了半天,唐伯虎还是坚持画画挣钱。沈九娘暗自叹口气,知道唐伯虎是较上劲了。其实行情怎么样,沈九娘和唐庆最是明白不过,每次去店里送画拿钱,都是唐庆跑腿,现在的市面,已经今非昔比,画的人多,买的人少。再加上没人帮着唐伯虎忽悠,光靠以前的名声,又怎能拿得到钱呢?卖得是一天不如一天。倒是有许多不如唐伯虎的,因为跟风跟得紧,粗制滥造,拾人牙慧,倒还卖得更好些——那些买画的人,不是行家,谁又识得好歹?只看颜色鲜艳,价钱便宜,加上画店老板会吹,就掏钱买了送人。抑或有人,自己拿了钱出来,买画送点心的有,送妆奁的有,赔本赚吆喝,只为拢人气,好多人就图东西去买,自然会冷落唐伯虎的画。

唐伯虎表面上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自然焦虑。沈老师和诸多朋友的钱都没还呢,只图温饱都勉强,那只有发狠对自己了。沈九娘私下里也找过小姚,问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挂些画在饭馆里,看吃饭的人会不会买。试了几次,无人问津。唐申只好搞推销,说吃酒席送唐伯虎的扇面,分些钱给沈九娘。但这情况,是万万不敢和唐伯虎说的。

整个夏天,唐伯虎都病殃殃的,挣的钱也少,睡的觉也少,吃的饭就更少了,人瘦了一大圈,总是起床就画就写,一直忙到天黑,热了就把衣服脱掉,光着膀子在那里干。中间还有几次,家里实在撑不住了,小沈姐姐就偷偷让唐庆把首饰拿出去变卖,总算熬了过来。过了夏天,沈九娘的肚子已经大起来,行动不便,就只好支使唐庆和阿桂了。那两个倒是毫无怨言,忙前忙后。只是经常顾不过来,园子里苍凉了很多。傍晚时分,唐伯虎和九娘出来散步,九娘总说:“池子该清清了,杂草也该除一除。”

唐伯虎道:“不急不急,一样样干。你先把孩子生下,这是第一要事,其他的,都以后再说。你看园子乱一点,还显得有人气呢。”

沈九娘被他逗笑,道:“哪有这样的乱法?朋友看了,会说我不会操持。”

唐伯虎赶紧说:“这一段我不招人,咱们两个人的日子屈指可数,过几天就有小孩子了,不自由了,所以更得珍惜。其实,和去年比起来,现在已经很好了。难的时候一定会过去么。”

日子平淡,过得也快,天渐渐凉了。这一日唐伯虎依旧早早起来画画,画到快中午,阿桂已经做好了饭,正招呼要吃呢,外面有人在敲门。

唐庆开了门,看见一个人穿着大黑袍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戴个大斗笠,遮着脸,低声说:“唐庆,是我,我回来了。”

唐庆愣了一下,竟然没认出是谁来,迟疑了半天,问:“先生你是谁啊?”

那人依旧不肯把脸露出来,只是伸出了手,在唐庆面前晃悠了一下。唐庆吓了一跳,六指儿,这不是祝枝山么?

刚要喊,祝枝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调低调,不要喊,子畏在么?”

唐庆连连答应:“在在,祝大叔赶紧进来。”

祝枝山进了门,被唐庆带到书房里。唐伯虎一看祝枝山这身打扮,也愣了:“胡子?你怎么改夜行装束了?”

祝枝山摇摇手,叹口气,说:“别提了,这官当的,提心吊胆,差点没让人宰了。我这是逃命回来的。你快给我整两口热的吧,我这一路上连店都不敢住,生怕被人做了。”

唐伯虎赶紧叫唐庆去厨房找吃的,祝枝山说了声“等等”,从怀里摸出一个大纸包,交给唐庆说:“你去厨房,在锅里炒热,把皮剥了,端上来下酒。”

唐伯虎想起来,这就是祝枝山说的,要带回来的番豆。拿过来闻一闻,浓香扑鼻,道:“真是好东西啊。胡子,你是给每人都带了么?”

祝枝山摇摇头:“就带了一包,要不怎么跑啊?那地方现在也只有这东西,连个豆腐都没有,可把我馋坏了。”

这时九娘也闻讯过来,和祝枝山见礼。祝枝山看见九娘,笑着说:“恭喜啊恭喜,不知道这是儿子还是女儿,要真是女儿,又便宜了王宠家的小子了。”

九娘说:“身体不便,没法给你做好吃的了。”

祝枝山道:“随便吃点,只要是人吃的,在我这儿都香。不过啊,我得在你家住上两三天,现在不敢回家。”

听他口气,事情还挺严重。唐伯虎问:“要不要把大嫂他们也接过来?”

祝枝山道:“不用了。我早先已经派人给信儿,让他们回娘家了,避避风头,过两天没事了,再回来。”

唐伯虎把番豆交给唐庆,让他快去打理,又对九娘说:“你回去歇着吧,我们两个喝点,聊会儿。”

九娘答应一声,径自回房了。唐伯虎先给祝枝山端了热茶,祝枝山喝了一口,道:“好茶好茶。”

唐伯虎笑,说:“这茶哪里好了?只是陈茶,我这只有这个。”

祝枝山道:“是茶就好。我在兴宁,竟然喝了大半年树叶子,苦死了。”

不一刻,唐庆摆上酒菜来,都是些粗茶淡饭。祝枝山哪管许多,上去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净,然后抹抹嘴道:“好吃。”

唐伯虎都看傻了:“胡子,你这是去当官了么?我怎么觉得你是去要饭去了?”

祝枝山道:“唉,别提了,喝酒喝酒。兴宁那地方啊,真是穷山恶水,几乎没什么物产,男人不事劳作,女人也不纺线织布,大家整田都游手好闲地晃悠着。也不是真懒,就是没的物料资源,做什么都难,只好不做。所有吃喝都得靠外面运进来,这一碰上闹山贼,还吃不上喝不上了。尤其是我这县衙里,那米饭里都是沙子,别说肉了,青菜一个月也就吃一两回。怪不得没人爱去。还有,那也没好看姑娘。大家都面黄肌瘦的,也不化妆,就是好看了,也饿得变形了。”

唐伯虎连连点头,同情地看着胡子。

祝枝山道:“我刚去,哪儿知道深浅啊?就招呼人开作坊,酿酒做糕点,我这不是想让老百姓把生活过好点吗?可招呼了大半个月,愣没人响应……”

唐伯虎道:“等等。胡子,你还有这两门手艺?我怎么不知道?”

祝枝山道:“在苏州那么多年,看还看不会啊?就算十分只记住了五分,到了那里,也是好的,反正他们都没见过什么叫点心……唉,你别打岔,听我慢慢说。”

哥儿俩边喝边说,原来这祝枝山上任,看到当地穷困,便摩拳擦掌,想干出一番事业来,头一步就要做作坊集市,谁知道说下天来,老百姓就是不搭理他。祝枝山心下狐疑,问手下为什么,手下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正在这时候,迎面撞上一件案子。原来当地有个小寡妇,18岁丧夫,却生下一个遗腹子。夫家却想把她轰走,因为本来就没多少地,多张嘴就要多吃饭啊。这小寡妇举目无亲,只好赖在夫家,偏偏也是奇怪,孩子总是哭,只要自己一上茅厕,或者出去做饭,那孩子就哭得昏天黑地。

那女人开始也不知道原委,后来孩子哭得狠了,解开襁褓,才发现肚脐上全是针孔。原来是夫家要轰她走,碍于有这孩子,轰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只要她不在孩子身边,就偷偷拿针扎那孩子的肚子。

小寡妇急了,跑到衙门告状。这祝枝山正郁闷着呢,这回有事干了,把夫家人拘来,三审两审就审清楚了,立刻判案:就这种情况,你们还是别在一起过了,分开得了。但小寡妇不能就这么走,夫家的地,分上一亩,给小寡妇自己种。以后谁也别招谁,再出这种事情,严惩不贷。

案子办完了,祝枝山怜香惜玉人文关怀的劲头上来,还想嘉奖一下小寡妇,便写了块匾,上书“苦节奇行”四字。要说那条件恶劣,连宣纸都没有,祝枝山只好用破草纸凑合写了,找人刻匾,送到小寡妇门上。过了几天,又想起小寡妇来,便又写了块匾,上书“孝子闻人”,送了去。之后还觉得不过瘾,写了第三块匾:“母节子孝”。再送过去。再往后呢?

再往后祝枝山没功夫写字了,因为小寡妇出名了。全城人民都知道,祝枝山连发小寡妇三块匾,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于是某日早晨,祝枝山起床一看,衙门里里外外挤满了人,排着大长队。干吗啊?大家都找他打官司来了。

祝枝山那叫一个兴奋,心说经济建设搞不好,法制搞一搞也可以呀。便一一审将起来。这些案子,无非是地痞流氓欺男霸女,或者偷盗抢劫,打群架烧房子之类,案情都不复杂,一审就明白,而且判决公正。没几天,祝枝山的“青天”名声就起来了,他自己也暗暗欢喜。可惜好景不长,得意了没几天,祝胡子收到一封信。

这信不是送来的,而是拿小刀子钉在墙上的。祝枝山打开信,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少管闲事。”

看署名,竟然是“御史大夫林满山字”,还盖有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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