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桃花庵主人卷四我也不登天子船》(26)
第一百二十三回三拒
这一晚真是热闹,最后杨季静送祝枝山回家,仇英送周臣和文征明,剩下王宠和杨循吉,家住得远些,被唐庆扶进客房,和张灵睡一起了。沈九娘却是一夜未眠,在自己房里,听那边又唱又笑又哭的,最后带着阿桂,收拾残局。等忙完了一切,天都快亮了。再看唐伯虎,被唐庆扶回蛱蝶斋,倒在床上,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到了早晨,那几个一一醒来,悄悄地就走了,只是个个头重脚轻。那王宠走得还急,在门口摔了个跟头。张灵拉抓他道:“别慌,着急回去干什么?不如我们再找地方喝去,好不好?”
王宠道:“好是好。只是我又夜不归宿了,回家是要挨骂的,所以还得回去。”
张灵又对杨循吉说:“老杨,那你陪我喝吧。”
杨循吉道:“你不能再喝了。瞧这样子,是要喝垮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再说,我回去,也是得挨骂的。”
张灵愣了一下,说:“不用了。你们走你们的吧,我家没人等我,更不会有人骂我。我自己继续找地方喝去。”
杨循吉给王宠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架住张灵,往他家去了。张灵想挣扎,无奈头重脚轻,身上没劲。一路摔摔跌跌,一直把张灵弄回家,扔到床上,这才松了口气。出得门来,作揖告别,各回各家。
大雪下了一夜,竟然银装素裹。远处有性急的人放起了鞭炮。又一年过去,又一年要来。
过完了年,祝枝山就出门上任去了。唐伯虎呢,却关在家里,一门心思地写诗画画,有空闲了,还帮小沈姐姐收拾园子。夫妻两个一唱一和的,看得人羡慕不已。唐庆和阿桂则被放了假,回家省亲。阿桂已经大肚子了,再不回家,自然也说不过去。唐伯虎还特地写了封信,强调唐庆和阿桂是三媒六证,只是因为事情忙,才拖到现在回去。唐伯虎还叮嘱唐庆:“若是你们谁家老人不高兴了,尽管往我身上推。”
唐庆喜滋滋地拿着信说:“怎么会不高兴?有唐先生这封信,我家里老人肯定喜笑颜开,他们知道你是谁,祝大叔也写信说过的。”又小声道:“阿桂家的知道不知道,就难说了。”
唐伯虎哈哈大笑,又取了钱交给唐庆,说:“这是我和小沈姐姐给你们的,回去孝敬爹娘和岳父母,谁要生气,就拿这个哄他。”
唐庆千恩万谢的,带着阿桂回家了。临走说:“唐先生,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唐伯虎道:“我现在好着呢,你不必挂念。”
送走唐庆和阿桂,唐伯虎就回到学圃堂,看仇英、文征明和张灵的画。越看越是高兴,便在画上写诗,给仇英的竹居图写道:
渔有烟湖樵有山,利名谁着眼中间?
社开尽玩棋年月,门静唯容鹤往还。
稻纳称披清骨瘦,蓬心爱把旧诗删。
赠君长律愁追韵,倚尽阑干楚竹斑。
又展开文征明的画,品玩良久,提笔写道:
傍岩结屋荫垂萝,日日闲情在涧阿。
云忽漫来通海气,水争流去涨湖波。
微茫日照松间少,浩荡春风柳上多。
杖履几番寻野趣,蓬莱仿佛见嵯峨。
最后拿了张灵的画,想想头一次给张灵的画上写诗,还是好多年前,帮张灵追唐小妹的时候,心中很是难过。张灵到了这般年纪,父母都去世了,落得现在孤身一人,穷困潦倒,却仍与崔姑娘难割难舍,两个人都是可望而不可得,以后能帮,还是要多帮帮他。
想到这里,便在画上写道:
绿崖入翠微,岚气泾罗衣。
涧水浮花出,松云伴鹤飞。
行歌樵互答,醉卧客忘归。
安得依书屋,开窗碧四围。
唐伯虎就着画意写这首诗,暗含的意思,就是张灵你该成个家了,有家才有屋,才能过上安静的生活。
写完这几首诗,伸个懒腰,九娘正好端了午饭来。唐伯虎道:“吃了饭,我想出去走走,把这些画给他们送去。”
九娘说:“你在家憋了好些天了,也该出去转了。不过千万别喝多了再回来。要早回,我一个在家,只有抱儿陪着,害怕得很。”
唐伯虎说:“不会回来很晚,晚上是要回家吃饭的。有小沈姐姐在家,就像魂在家一样,出去的只是块肉。”
沈九娘推了下他,道:“什么魂啊肉的,说着多害怕啊。连魂带肉,都要留在家里的。”
唐伯虎笑道:“好好。其实和小沈姐姐在一起,就是一万年,也是不嫌多的,更不会烦。”
沈九娘也笑:“你这张嘴,真是喝了蜜一般。若你有天烦了,我就和抱儿离家出走。”
那唐抱儿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九娘,听九娘如此说,喵喵叫起来。唐伯虎道:“就知道,你们两个会欺负我一个的。”
拿了这许多画,提着年礼,先去沈周老师家,给沈爷爷拜了年。沈爷爷已经快九十岁了,依旧精神健旺,正和仇英两个下棋,看唐伯虎来了,不由得连连说好。问了他家长里短,还告诉他,老王鏊这回是彻底告老还乡了。沈老师说:“你看你看,和王鏊比你算是运气的,辞官不做,一辞就灵。那老王鏊,可是辞了一辈子官的,辞到老了,才辞回了家。等有机会,叫上他一起喝酒,他不就盼这个么?”
唐伯虎道:“好啊。只是东山太远,我们倒没什么。可沈老师和王老师,都年纪大了,谁去谁那里都不方便。”
沈周哈哈大笑,说:“对对,你说的是,我也想到这一层,就给老王鏊写了封信,说是为了来往方便,最好在苏州城里再买间房子。反正他东山的宅子,有他弟弟操心,他不用管的。而且啊,这个老家伙最近迷上了买古董。他在东山能买到什么啊?还得来苏州,这样才能淘宝。”
说起买房子,唐伯虎道:“沈老师,我买房子,还借了沈老师的钱,只是学生现在收得少,要过些时候再还,实在是惭愧。”
沈周道:“谁让你还了?你这人就是这样,总把小事放在心上,这不好。”说着打开仇英的画,看着唐伯虎写在上面的诗,说:“你看,这就算还钱了。你帮帮小兄弟,就算还沈老师的人情。”
仇英也看了那诗,一个劲儿地向唐社长道谢。唐伯虎道:“好了好了,好朋友么,同学么,搞这么客气做什么。”
沈老师笑道:“还是你先客气的。你不客气,他会客气么?”
说笑了一会儿,唐伯虎便告辞出来,又去张灵家。谁知道到了张灵那里,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有邻居出来说:“他好几天没回家了,不知道又到哪里醉着去了。”
唐伯虎奇怪:“就是不回家,家门上也不上把锁?”
邻居笑道:“他家有什么可丢啊?除了空酒坛子,什么都没了,所以不用上锁。你要是找他,等晚上再来,也许会回来。”
唐伯虎想想也好,向邻居道了谢,便折向文征明家。到了门口,吃了一惊,文征明家可是一副热闹景象,沿门口墙根,坐了一溜人,有穿得好的,有穿得差的,有背包袱的,有拿筐的。唐伯虎心下觉得蹊跷,绕过人群,上前敲门,手刚抬起来,却看见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文壁三不作:宗藩、中贵、外国。此三者,免开尊口,请回。
唐伯虎好生狐疑,拍了拍门,开门出来的是文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