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桃花庵主人传卷三桃庵花下》（19）
第八十四回错过
小个子书生在众目睽睽中走上台来，指着那画说：“牛百娘，我要！” 祝枝山没听明白：“你叫牛百娘？这啥名字啊？你男的女的？”
小个子吃力地说：“我出牛百娘，买。我要。”
还是徐祯卿反应快，说：“他要出六百两，说要买这画。他是大舌头！”
此语一出，大家哗然。楼上那汪琼立刻满脸严肃起来。
汪琼到攀桂楼踩点，可不是白来的。那天他进门就要点攀桂楼最红的姑娘，而且起手就是十两银票，都把潘十亿给惊动了。最红的姑娘不就是苏杳吗？看在钱的份儿上，苏杳出来见了他一面，见了也不顺眼，心想我自己就黑，怎么你比我还黑。黑就黑吧，人还那么粗俗。就是不大乐意呗。可这汪琼却被苏杳给迷倒了，怎么瞧怎么喜欢，话里话外就说了，要把苏杳赎身，娶回家当老婆，还是正室。反正他汪琼也是单的，黑钻王老五。
苏杳道：“你要是打这个主意么，就一个条件，五百两把唐伯虎的画买了。”
汪琼可不知道苏杳和唐伯虎有交情，只道是苏杳在激他，喊个天价，让他知难而退。可汪琼是谁呀？一来就是一眼看上苏杳了，不惜代价要赢得芳心；二来也算计了一下，若是五百两花出去，既还了祝胡子唐伯虎的大人情，又能抱得美人归，自己还得了张画，这不一鱼三吃么？也值。所以特别利落就答应了。
苏杳就想，行吧，嘴上工夫到了，那就看行动吧。
一切都如汪琼所愿进行着。谁料想事情就要成了，半道里突然杀出一位白的来，不仅舌头大，头也大，哭喊着要当冤大头。汪琼还在这里琢磨，难道祝胡子还有后手？另找了一个托儿？他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自己胸口钻心似的一阵疼。原来是苏杳姑娘伸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苏杳的意思也很清楚啊，你怎么能退缩？不管谁叫价，这钱你必须拍出去啊。
汪琼受痛，“嗷”的一声。看大家又全瞧他，赶紧嚷嚷：“我出七百两，谁都别跟我争，不许啊！”
这次他是真有些肉痛了，七百两，戏过了啊。
这下那小个子书生急了，说：“牛百娘，没有了，我没有再多了，可我要……”
徐祯卿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咣当”敲了锣，喊道：“七百两啊，大家给面子。唐伯虎的一幅画卖了七百两。”
这画就算卖了。楼上的汪琼长出了一口气，看苏杳。苏杳可是言出必行的姑娘，顺势就倒在汪琼怀里了。汪琼那叫一个美。
也就这么几天，汪琼一直没离开攀桂楼，就跟着苏杳鞍前马后地忙。苏杳要什么，汪琼递什么，连潘老板都瞧出来了，这刚红了的苏杳，八成是留不住了。苏杳是从来没受过巴结的，有个大黑胖子做小伏低，心里慢慢也熨帖起来，看汪琼，就觉得也不是那么难看，那一脸黑还挺耐看的。这“七百两”一喊出去，算是彻底把姑娘给击溃了，汪琼也真是为了自己。那还不交心么？
人哪有十全十美？重要的还是一语千金。
楼下呢，小个子涨红了脸，还在那说呢：“我牛百娘啊，我要有多我也买，没有了，可我要画！”
祝枝山把画轴收了，交给攀桂楼的老板，跳下桌子，拉着那小个子的手说：“这位兄弟，谢谢你了，咱们借一步说话。”说着就把他拉到一旁坐下，问：“兄弟，我怎么没见过你啊，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啊？”
小个子还在那说：“我喜欢，我买。”
“好好。”祝枝山指着唐伯虎说，“画画的人就在这儿，唐兄，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
“什么柴，我没听懂，画和柴有什么关系？”小个子争道。
唐伯虎倒是拱拱手，笑道：“这位兄弟尊姓大名啊？”
小个子站起来，给唐伯虎鞠了个躬，道：“我明智叫彦一郎，请关照。”
大家就是一愣，祝枝山道：“你的明智是谁起的？怎么这么古怪呢？”
彦一郎看几个人狐疑，又说道：“我不是本地人氏，也不是中国人氏。我是东瀛日本人，坐船过来的。”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明白了。日本听说过啊，远远的在海那边。太祖皇帝朱元璋说过，那是蛮夷小国，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为中国患。祝枝山就问：“那你到我们苏州干什么来了？”
彦一郎笑，看着唐伯虎说：“我是来出钱，请他，唐兄，吃饭，画图。”
祝枝山看着唐伯虎道：“得，他盯上你了。”
彦一郎舌头大，拧劲儿也大，死活要请唐伯虎等人吃饭。唐伯虎本来还想去找苏杳说道说道呢，这么一来，还去不成了，只好被大家带着，拉到了饭馆里。坐下喝酒，大家这才把彦一郎的来历搞清楚。
这彦一郎，是从日本来的留学生，一直在南京的国子监上学呢，都呆了好几年了。年头长了，中国话却没学利落，学了口广东腔。为啥在南京学的是广东话呢？因为他认识梁储梁老师，梁老师就是广东人。彦一郎觉得梁老师是最有学问的，所以就跟着梁老师学发音了……不学成广东话都难。
可祝枝山唐伯虎他们没搞明白，一个读书人，出手怎么又如此阔绰？彦一郎解释半天，他们才懂，此人学习之余，还帮着做生意。
明朝时候，日本门阀挺多，互相谁都不尿谁。但外面看，还是一个国家，明朝的皇帝，就让日本进贡来的。日本人贼精贼精，居然发现进贡能发财。为啥呢？因为他们在船上多带贡品，多出的就拿到中国的市场上去卖掉，能赚大钱。另一条发财门路，就是赏赐。想想看，你进贡了，皇帝能不还礼么？还的礼比进贡的东西还贵，才彰显天朝气派。于是来中国进贡的船越来越频繁，今天你们家来，明天我们家来，门阀们进贡上瘾，人也越来越多。
这么一来，明朝就烦了，人太多怎么管理啊？还礼都快还不起了。皇帝琢磨，合着我大明君臣起早贪黑收了税，全给你们了。想的办法，就是给日本国发勘合。啥叫勘合呢？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执照。不是想来进贡就能来的，必须有勘合，一共二百张，一百张日字勘合，一百张本字勘合，进贡的一艘船一张，没有的不许靠岸。几家门阀为了多来中国进贡，就到处抢勘合，互相截对方的船。有的呢，就直接走私到中国的岸边，烧杀抢掠起来，那就是倭寇了。
不过这和彦一郎没太大关系，彦一郎有朋友拿着勘合呢，合法运输。彦一郎就帮着在南京销货。别看岁数不大，往来中国日本，已经有两回了。他这人大方，又结交不少官员，所以挺吃得开的。
这一次，是赶往宁波，要搭船回趟日本。路过苏州，正琢磨给家里带点什么礼物回去，碰巧就看见唐伯虎卖画了。
彦一郎看过唐伯虎的画，就喜欢得不得了。刚开始祝枝山徐祯卿他们要价还行，谁知那个黑胖子狮子大开口，一把抬成天价，他本想那也得买啊，可这价格再飙，也就买不起了。话刚到此，唐伯虎就拍了胸脯：“彦兄弟，这个好办，你在苏州再盘桓两日么，画你肯定能带走。更何况你还认识梁储老师呢，那就更没说的了。”
这画一出口，彦一郎就眉开眼笑，一个劲给唐伯虎敬酒，嘴里念叨着：“闪开老母，闪开老母。”
王宠在旁边问：“啥老母？你说的是哪里话，日本话么？”
彦一郎点点头：“喝酒的意思啦。”
徐祯卿博闻强记，一听这个来了神，立刻就问：“喝酒是闪开老母，那吃饭呢？”
彦一郎道：“搞汉捂大被喽。”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彦一郎也跟着笑。唐伯虎道：“这个日本话古怪得很，为什么吃饭喝酒，都和男女缠在一起呢？”
彦一郎红了脸道：“不是，没这个，男的，女的，没有。”
他越掰扯，大家笑得越厉害。祝枝山就问：“那你们泡姑娘怎么说呢？”
彦一郎道：“女人的，要分，哪种？要结婚的，和妓女，是两种。”
祝枝山说：“那你就先说说，良家女人，怎么说？”
彦一郎道：“良家的，可挠脚！”
大家就是一愣，祝枝山问：“可挠脚？难道你们也喜欢把玩三寸金莲么？”
彦一郎直摇晃脑袋：“没有，没有，我们女人，天足。那个，你们这边，可挠的脚，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