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桃花庵主人传卷三桃庵花下》(1) - 霉星高照唐伯虎 - 老猫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六十七章《桃花庵主人传卷三桃庵花下》(1)

第六十六回归乡

主意打定,唐伯虎乘船顺着长江东下,直接奔江阴来了。这江阴就在镇江附近,离苏州也不远。到了江阴,打听梧塍里,人人都知道。就有人问唐伯虎:“这位先生,你找徐家,可是徐家的朋友么?”  唐伯虎点点头:“是啊,我和他家的徐经徐直夫是好朋友。”

那人上下打量了唐伯虎一眼,叹口气说:“那你赶紧去他家看看吧。”

唐伯虎就觉得他神色不对,问:“难道出了什么事儿吗?”

那人只说:“你去了就知道了。”说完也不搭理他,径自就走了。

唐伯虎一路心里七上八下的,加快步子,远远就看见徐家的大宅子。走近了,更觉得气氛不对,怎么门上挂着白绢,一副发丧的样子呢?难道徐家有丧事?心里想着,便上前敲门。有人一开门,唐伯虎就问:“你家徐经在家吗?”

那人被问得一愣,反问道:“你谁啊?找他做什么?”

唐伯虎犹豫了一下,说:“我是苏州唐寅,字子畏。刚刚从外地回来,正好路过这里。徐经是我的好朋友,我就来看看他。”

“哦。”那人点点头,“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唐解元。你等等。”说完关了门,进去通报去了。

不一刻,门又开了,这回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但见他齿白唇红,眉清目秀,身上却披着重孝。唐伯虎这心里咯噔咯噔的,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那小孩说:“唐叔叔,我是你找的徐经的儿子,我叫徐治。”

原来,这徐经年纪不大,家里却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徐治,老二徐洽,老三徐沾。

唐伯虎就问:“那你爹呢?难道他不在家?”

徐治道:“唐叔叔,家父已经去世了。”

这话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把唐伯虎脑袋说得“轰隆”一声,响个不停。连忙抓住徐治的手说:“怎么回事?他去年和我分手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

徐治听唐伯虎问,不由得流下泪来。拿袖子擦了擦,说:“家父是病死在北京的。”

原来这徐经和唐伯虎分手,回到江阴后,反反复复,就是想不通作弊这件事情,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没过多久,就变卖了些家产,怀揣重金,去北京打点门路去了。他在北京门路不多,又不敢直接去找官员,就托东院的梁老板帮着梳理关系。这梁老板自称自己手眼通天,又见徐经带了钱来,自然是热情招待。当然,也的确帮徐经引见了些官。只是人家一听说是唐寅徐经案,都纷纷摇头,唯恐避之不及。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年,徐经带去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最后还是有个官觉得徐经可怜,便指点他说:“你这么花钱也不是办法啊。当今皇上定下的案子,怎么能立刻就翻呢?说句难听的,至少,你得等到皇上崩了,新皇上登基,才有可能翻过来。”

徐经听了这话,忧心忡忡,皇上他见过啊,三十出头,正当年,一时半会怎么可能死啊?别说千岁万岁,就是再活上个二三十年,自己这辈子也就过去了,还谈什么平反,到了那时候,平反又有什么用呢?

这么一忧虑,加上水土不服,感受风寒,竟然病了起来。那梁老板看他病得重,东院人又多,怕传给其他人,便在外面找了处房,让他单独住在那里。这徐经孤苦伶仃,即便是想回家,也回不成了。写信托人带回家,叫人到北京接他。不想家人还没到北京,徐经竟然就病死在异乡。为了功名,把性命也搭了进去。

这梁老板还算厚道,买了上好的棺木把徐经成殓了,等到徐经家人到了,便起运回南方。这也就是徐家,要是普通人家,恐怕花不起这个钱,也就带着骨灰回来而已。

徐治对唐伯虎说,徐经的灵柩还在半道上,回来还需要些时日,问唐伯虎要不要等。小唐心下恻然,花了一年改善的心情,又开始变坏了。他说:“我已经离开家很长时间,本来只是顺路来看看,徐兄弟灵柩还没回来,我就不等了,还是尽快回去为妙。以后我还会来的,这次,你就代替我给徐兄弟送行吧。”

说着说着,忍不住哗哗流泪,想起两年前初相识,那是何等春风得意,现在却阴阳永隔。这命运这么大起大落,真是太捉弄人了。

唐伯虎告别了徐治,真是一刻都不想在江阴停留了,当即去了码头,要坐船直接回苏州去。但见那码头边,绵延几里地,都是巨大的粮仓,脚夫们正排着队,呼哧带喘地往船上运米。粮仓的墙壁上,还都写着斗大的“徐”字。

唐伯虎知道这是徐经家的粮仓。徐家富甲天下,向北方和京城供应着大量上好的稻米。稻米还在运输,主人却已经消失了。

唐伯虎坐在船上,一直看着那粮仓逐渐变小,转过河汊,就看不见了。想起徐经和自己,在明月楼和茉莉姑娘他们玩耍,想起在苏州太监弄一起斗酒吃饭,想起两个人去京城,好像只是昨天的事情,越想越悲,又偷偷哭了一回。

一路伤着心,脑子里也不知道瞎转悠了些什么,远远地就看到苏州的城墙了。走水路到苏州,要走西南的盘门码头。这盘门在宋朝时最是繁华,只是在元末朱元璋与张士诚交战时,被烧杀得冷冷清清,一直没能恢复,所以又叫“冷水盘门”。唐伯虎在码头上站着,环顾左右,大家各自在忙各自的,哪还有人认得自己?只用了一年,那个名动天下的唐解元,就被苏州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忘了倒也好。唐伯虎想,人心比水还冷啊。

拿着行李,穿过街巷,走到了吴趋坊,看见了自己家的饭馆,依旧飘着酒旗,看见了皋桥,唐伯虎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刚走进门,就和迎面从里面出来的唐申打了个照面。这唐申看见唐伯虎,愣在当场,感觉哥哥是从天而降一般,只是憔悴了许多,胡子也留得长了。唐伯虎见到唐申,倒是觉得他壮实了。两个人都在那站着,半天,唐申才叫了声:“哥。”

兄弟见面,真是百感交集。唐申拉着唐伯虎就回后院小屋里,一边走一边大声喊:“老婆,你看谁回来了?”

屋门打开,只见小姚姑娘抱着个孩子,笑眯眯地出来了,见了唐伯虎就说:“哥哥回来了。”那怀里的小孩子滴溜转着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陌生人,有点害怕,扭头就往小姚姑娘怀里钻。

唐申给唐伯虎介绍:“哥,这是你大侄子,唐长民。时间过得真快,他都一岁多了。”

唐伯虎一听,喜上眉梢,就去拉唐长民的小手。唐长民害怕,竟然要哭,小姚姑娘赶紧哄他:“不哭不哭,这是大伯回来了。”

唐伯虎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唐申这才带着他走到自己房里。一进房间,唐伯虎就有点愣,因为屋子里的旧东西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箱子,上面还布满了灰尘,一看就是好久没人住的。心里叹一声,看来她还是把东西都卖了。

唐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哥,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这屋子都没收拾,我这就来给你收拾一下。”

唐伯虎狐疑地问:“你大嫂呢?怎么不见她?”

唐申道:“你不知道,你去北京赶考,走的第二天,大嫂就回娘家了。中间只回来过一次,把好多她的东西都拿走了。还有些东西,大嫂给卖掉了,我和小姚怎么劝都劝不住,也就只好挑了有字的东西,存在我那里。你回来就好了,休息休息,明天咱们去把大嫂接回来。”

唐伯虎听小何姑娘一直回娘家住,半晌无语。再和唐申说了会儿话,才又得知,去年年底的时候,徐廷瑞也去世了。因为唐伯虎的弊案,唐申不敢张扬这事,怕老徐的亲戚们来了问,丧事办得比较简朴。唐伯虎听了,唏嘘不已,觉得都是自己牵连的。其实唐申没说,他也知道,老徐连失了两个女儿,本身就不能再受打击。这小唐入狱的消息一传来,老爷子还能撑得了多久呢?唐伯虎道:“这两天安顿好了,一定要去坟上看看他老人家。”

是唐申给张罗的丧事,也就葬在横塘唐家坟地。另外一个噩耗是,文征明的父亲文林也死在温州知府任上。当时文林病重,命人到苏州来叫文征明过去见面。文征明立刻寻了苏州最好的大夫,两个星夜兼程奔向温州。谁知到了温州,文林已经去世三天了。文征明痛哭不已,扶着灵柩回苏州安葬,也是刚刚回来不久。唐申去看过他,文征明心情也是相当不好。

叹息了一会,吃了饭,唐伯虎躺在床上想,自己不在家,老婆回娘家住,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又拿东西又卖东西的,却是不好,这不眼见得过不下去了么?想了半天,还是忐忑,迷迷糊糊睡过去。睁眼看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唐申备了些点心,就和唐伯虎一起,往小何姑娘家去了。

敲了门,开门的却是岳丈。见了唐伯虎他们,赶紧让了进来。到屋子里喝了茶,坐在那里,却是半天无话。唐伯虎把点心放在桌上,咳嗽了一下,说:“岳丈,女婿今天来,是想接小何回家的。”

何老爷子哼唧了一下,才说:“女儿就在后面她自己房中,你尽管去和她说。”

唐伯虎心下奇怪,这什么意思啊?自己丈夫快两年没见面了,现在回来了,不自己回家也就罢了,夫婿寻上门来,怎么连出来见面都不行了,还得自己进去说?

想到这里,心下就有些不耐烦。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么长时间没着家,老婆有点情绪,也不能怪罪。只好答应着,腆着脸到后面去了。

唐伯虎敲了门,没动静,只好自己推开,进到小何姑娘房里。但见小何姑娘坐在那儿,脸冲着墙,看也不看他。唐伯虎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堆出笑来,小何却根本没有回头。

唐伯虎走过去,两手搭在小何肩膀上,说了声:“娘子!”

谁知小何竟然将他的手推开,依旧不说话。

唐伯虎没招了,问:“你这又是哪出啊?咱们这么久没见,好不容易我回来了,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生的是什么气呢?”

小何冷冷说:“原来你还想得起来你有个娘子啊,我以为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唐伯虎说:“怎么可能?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你。”

“现在你嘴倒是甜了。”小何气嘟嘟地说,“那我问你,你走了这么长时间,可曾想起我了?连个信都是写给你弟弟和文征明的,对我竟然没有只字片语,你说,这叫没忘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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