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落北将臣
在经过几天的熟悉之后，尉迟均如今与木临清相处，总算没了当初的扭捏，偶尔也会有寻常年轻男女的打打闹闹。这让尉迟均时常想起那个安静如水的吴岑姑娘。
甚至有时候，夜枕星空的时候，尉迟均都会心想，如果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不会不会选择木临清相伴左右，而会选择安安静静的吴岑。
可是命运往往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总会身不由己。
他又想起，幼时两小无猜的霍小凉，她与两人都不同，属于那种不沾因果的仙子，即便身在香火不算廖小的道观中，也总是与人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那份超然脱俗，尉迟均至今未曾见过出现在任何女子的身上。
她就好像自己心中永远的一处净地，无人可打扰。
路途中轻易的解决了几伙马贼之后，尉迟均也选择骑马前行，于是两人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敦煌城。
终于在木临清极不情愿的一声声公子之后，两人看到了这座西北最大的城池，敦煌。
兴许是即将举行道会的缘故，为了迎接四方来客，夜间的敦煌也不设宵禁，城门洞开，仍有不少百姓自由出入。
不过两人还是撞见了不同寻常的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城外驻扎有差不多两万人的军队，木临清辨别之后很肯定的说是王爷魏城炎的部队。
在尉迟均的诧异眼神之中，木临清反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勒住缰绳，带着尉迟均驻足城前。
尉迟均凝望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千年城池，昔日的炮火在巨大的城墙上砸开了很多骇人的印记。看这幅模样，就像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比之有活力的赤金城多出了很多岁月的厚重感。
不过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满墙伤痕，尉迟均良久都未说话。
木临清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轻笑道：“这座西北最大的城池，不知道见证了多少历史！恐怕见识到的很多龌龊，比很多朝代都要多得多！从这里再往前推个几十年，应该算得上是敦煌城历史上称得上数一数二鼎盛的时期……”
尉迟均点点头，想起不久前翻阅过的《山川草集》上对于敦煌的记载，确有如此描述，于是道：“不知道怎么就此衰落了呢？”
木临清道：“呵呵，谁知道呢？那个时候，这城里什么没有？来来往往的胡人贩卖着中原从未见过的稀奇物品，还有很多东海的岛人竟也到了这里，总之，什么样的货品在这里都能找到，什么样的人在这里都能够看见，千奇百怪，不足为奇！只要你有钱，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
尉迟均淡淡的回应道：“果真，钱是个好东西！”
木临清斜了他一眼，“公子，你年纪轻轻，怎滴如此老气横秋的？谁不知道钱是个好东西！”
尉迟均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这话从公子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呢？您可是世外高人，那些人可都是瞧不上这碎银几两的！”木临清变着法挖苦道。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就是图碎银几两。可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般惆怅！万贯钱我已不可求，只求什么时候都能够挺起胸膛做人！”尉迟均轻轻说道。
木临清闻言一怔，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尉迟均坐在马背上，感受到凉风，拢了拢双袖，眯眼道：“走向世外高人的道路上，我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啊！”
木临清望向他，有了短暂的沉默。
“少宗主！”
“怎么了？”
“还要看吗？”
“不了！”
“那咱们进城？”
“好！”
与江南大不同的是，说起西北这地儿，存在人们脑海中的，往往就是粗犷和野蛮，哪怕真正的旷野之中，也有凝视朝阳的红花，人们也会觉得那是异样的血性。
敦煌城独自矗立在辽阔的西北荒野之中，既是一个肉弱强食的世界，也是一个充满杀戮和规矩的人间。
人们在这里，总是要花很久的时间去学会那些不会跃然纸上的一个个规矩。
而往往，这些规矩，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所以有的人学会了规矩，很多时候，都没有机会去遵守，便也彻底失去了再次学习的机会。
所以敦煌城，有两个极端。
你看得见那些车水马龙的热闹街景，也必须得瞧见漆黑的夜幕之下进行的肮脏交易。
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这让艰难生活在敦煌城中的人们，每一日都会觉得它立体又着迷。
这里充满了巨大的机遇与财富，又充满了巨大的风险与灭亡。
走在敦煌城之中，你可以听一听那些酒楼茶楼之中唾沫横飞的说书人的故事，兴许他曾经就是这故事之中最大的主角；你在街角上撞见的每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说不定数年前，就是哪一家豪门俊彦的浪荡子弟；你每日讨价还价的包子铺老板，说不定就是曾经仗剑天下的风流剑客；你每日赌酒买肉见到的横脸屠夫，说不定前半辈子就是疆场上退下来的血性万人敌；即便你在街边不小心撞见的打闹小孩，说不定就是哪家哪教已经练成的返璞归真的真正高人。
听着木临清低沉又带着戒备的嗓音，尉迟均一遍又一遍的刷新着自己对于这座城池的认知。
果然是大隐隐于朝中银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在这里，还有什么人是见不到的？
两人在城中牵马而行，木临清则在他的心湖之上快速的介绍着关于敦煌城的诸多细节。
比如迎面走来的戴花姑娘，实际上是伏妖楼藏在这里的谍报联络人。
比如街边茶摊里，喝着大碗茶的数十个大汉，分明就是已经逃亡了大半个王朝版图的采花大盗。
比如一只手垂在身侧袖中，即使买包子都不曾拿出的孤寂小哥，实际上是一位成名已久的江湖杀手。
比如穿着破破烂烂仍旧持着一根破烂布幡的老道人，实际上就是青城山五羊观神通广大的老观主。
亡命之徒、西域胡僧、逃兵、周边数国养在这里的谍子、边军的联络军士、武功高强的江湖人，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