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春夏秋冬
掌柜的笑着摇摇头，一步跨出便到了两人身前，缓缓在两人桌边坐下，兀自笑道：“还差最后一味清料……”掌柜的指了指天上，“还差最后一抹清霜入味，这酒便成了！”
云煜指了指酒肆掌柜，问道：“这位是……”
他知晓眼前这位掌柜武功卓绝，语气也有了几分敬意。
“这沧海酒楼便是在下的产业！”男人说着竟眯起了眼睛，呵呵道：“尽管我喝过很多次这松音酒，可是最近竟着实被它弄醉了好多次！”
他言语之间，眉眼低垂，似随时都可能睡去，看样子极为疲乏。
一个酒肆掌柜，酒量竟差到这种程度？
云煜虽有些郁闷，但并未问出口，面前的十数盏酒都已饮尽，他一手托起一盏，看着手中酒盏都十分精致的沧海制式的碗具，略有深意的看着掌柜的问道：“不得不说，今日喝尽这数盏酒，当是人间极品！在下侥幸喝过天胄城号称堪比半壁江山的桂花酿，仅仅只能和这些不分伯仲……”
他望向掌柜男人，“这些极品绿酒，都是阁下酿的？”
男人抬起头，带着浓浓的醉意，睡眼惺忪的瞧了他一眼，眯眼道：“呵呵，恰好就是我酿的！”
“那么云中仙，是否比这些美酒更加醉人？”云煜同样眯眼看向那人。
“遥领人间！”掌柜的说着陶醉的闭上眼睛，似是在嗅着天上酒坛倾倒的醉意，模样有些过分的贪婪。
大大咧咧的刘写却是直直摇了摇头，坦言道：“不过我仍是觉得昆仑望山酒楼里的老白干更是一绝！”
掌柜的眼睛努力撑开一线，“昆仑望山？”
云煜呵呵一笑，将酒盏有意无意的放于桌上，“回头一定要请我尝一尝那酒！我这半辈子可仅仅喝过这几种酒，每样却又仅仅一碗，珍惜的很！”
“我还以为你是不喝酒的！”刘写喃喃道。
“加起来，兴许是不到十斤的，算不上喝过酒！”云煜洒然道。
两人一问一答，却听旁边的掌柜的幽幽道：“不过这些人间酒，仍不是最能醉人的！”
“哦？”云煜来了兴趣，“掌柜的可否说说这最能醉人的酒，在何处？”
男人指了指地下，一字一字道：“在地下，幽冥孟婆汤！”
刘写皱眉道：“孟婆汤？那可是死人喝的酒！”
他当然知道这孟婆汤代表的意义，喝过之后管你在人间多么逍遥多么权赫，都叫你忘记所有的恩怨情仇、所有的前世因果。
这一碗下去，你在人间的所有牵连全部都会做个彻底的了断。
“是的，只需这么浅浅的一碗，只要你喝下之后，便叫你忘了所有过去的事情，你醒来之后，再也记不得过去发生的事情，就如同喝醉过一般！”
男人越说声音越低，说道最后仿佛自己喝过了那孟婆汤一般，好似彻底醉去，竟然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口中还兀自喃喃道：“可惜……可惜，我却酿不出那人间孟婆汤，惭愧……”
云煜沉默一阵，知晓这最后一盏松音酒定然是十数盏酒里醉意最浓的，似是听出了掌柜的言语之中的寂寥和无力，他缓缓起身，走到酒肆门口。
却有些怅然，原来两人喝下这十数盏美酒，不知不觉间竟从午时一直喝到了深夜。
刘写扶住桌子柱子踱出门，瞧见月头已经远远的升了起来，云煜站在那块沧海的牌匾之下，浑身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之下，竟无比的应景。
看着云煜怔怔而立的那一幕，刘写突然间也有了些许的醉意，他走出门，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道，又看向远处云煜早间行去的倒悬塔，突然问道：“云老兄，你的家在东海？”
“嗯！”云煜浅浅答道。
刘写眼神之中有些神往，喃喃道：“我这半辈子都在这西北，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避祸，如果有可能，真的想去海边看看呢！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话说东海，是在海里吗？”
云煜未回头，淡淡道：“是座海中的城池！”
“啊！”
刘写未见过海岛，自然也不知这大海之中能够如何漂浮起一座海岛城池，于是便好奇道：“这海中也能造城池吗？”
云煜回过身，望向这位心地澄澈的江湖晚辈，“只要你想，便没什么不可能的！那座城池，便如人间仙境！”
刘写怔怔无言，眼神好似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云煜瞧了他一眼，微笑道：“刘兄弟如若有机会，一定要去一去这东海城！”
刘写点点头，“那是一定！”
两个人自此便无言语，就这么一站一坐在清冷的月光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拂过，云煜似是察觉到一丝寒意，心想那酒肆掌柜约莫是就此睡去了，他口中所说那所谓的云中仙的美酒怕是喝不上了，于是便叹气道：“刘兄弟，我们走吧！”
刘写应了一声，一股脑爬起来，余光瞥见那酒肆掌柜似是恰好醒了过来。
他晃了晃身子，缓缓站起，瞧见月光下的二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今夜这酒，已然成了！”
掌柜的说完转身拂开院帘走向后院，刘写与云煜对视一眼，纷纷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踱进后院时，瞧见掌柜的正站在院中央，周围摆了许多样式不一高高低低的酒缸，当中的一张桌子上放了一个略小的酒坛，其上还浮着那支傲白梅枝。
“既然酒已成，便请赐一盏！”云煜啐道。
“两位别急！”掌柜的一笑，手腕翻动，竟将酒坛之中的清酒硬生生拽了出来，好似一条挽在手里的白练。
掌柜的掖着这汪白练就这么一纵跳到了房顶之上，两手豁然一张一息，便瞧见他手中的那条晃动不止的白练被拉扯的忽长忽短。
坛中酒水被霎时拉的老长，经由掌柜的手腕拨弄，好似裹上了这厚厚的月光，晶莹透亮。随着他的手腕震动不止，白练又从黑瓦之上带起刚凝结不久的清霜，刹那间便犹如一条银河握在掌柜的手中。
刘写和云煜便觉得一层接着一层的霜冷扑面而来。
男子左右手不停，此时竟闭上了眼睛，在瓦顶之上翩翩起舞。
“起舞弄清影，何时在人间？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