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易碎收藏家
第二十四章易碎收藏家“你喝醉了。”江秋凉很平静地盯着诺埃尔碧色的眼珠。
诺埃尔身上有很重的葡萄酒味,他很轻地笑了笑,缓缓抽走了搭在江秋凉肩上的手。
“谁知道呢?有人贪恋清醒,有人贪恋迷醉,个人选择罢了。”诺埃尔抚平衬衣褶皱,他的上衣胸口有星星点点的葡萄酒,他却好像没有意识到,“清醒或迷醉?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实还是虚伪。”
一阵风吹过,阳光照亮了画室,金属反光刺向江秋凉的眼睛。
潮湿的泥土,青涩的绿草,清香的葡萄。
又是清晨的味道。
为什么……
和之前的味道没有一点区别呢?
明明升起太阳了啊,为什么这里没有阳光的气味?
江秋凉第一时间想到了靠在窗边的画。
风一直从窗外吹进画里,掀起嫩绿的波澜,报纸泛黄的边缘轻动,葡萄藤上的枝叶摇晃,少年伸手按住了书页。
不止是这两幅,室内的所有画,都在动。
江秋凉愣在原地,说是惊诧不如说是震撼。
“诺埃尔,你赋予了它们生命?”
“不,生命不需要赋予,它们只是借我的一双手重生。”
——“死者会在活人身上重生。”
江秋凉突然想起了休说过的那句话。
“好了,阿兰先生,你需要的是休息。”
没等他开口,诺埃尔已经恢复到之前严谨拘束的模样。碧色的瞳孔中恢复神采,像是锅底复又浮上了一层油腻。他的动作流畅自然,却让人无端心生毛骨悚然。
真像一个提线木偶,江秋凉想。
“地下室呢?”
“地下室……?”诺埃尔一字一顿,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生僻的词语,“阿兰先生,你说哪里?”
“地下室。”江秋凉学着他,强调每一个字。
“哦……”诺埃尔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一个地下酒窖罢了……阿兰先生,你之前从未对于地下酒窖表现出如此浓郁的兴趣。”
“阿兰先生之前是怎么样的?”
诺埃尔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碧色的眸色中漾出陌生,他像是透过江秋凉,在看另一个人。
“阿兰……阿兰先生和克洛德将军不同,他喜欢阅读,非常喜欢。他喜欢夏天,喜欢阳光洒在身上的温度,喜欢风吹过青草的气味,喜欢午后坐在院子里看书,喜欢……”
诺埃尔提起一口气,最后几个字从他齿间划过,消融在寂静中。
他没有再开口,转身离开。
·
昼夜交替,比江秋凉想象中的平静许多。
夏日的阳光烘烤尽雨夜的水汽,将那场惊心动魄的暴雨存在过的一切痕迹擦干抹净。
远处街景一如江秋凉醒来那天,灰白的墙壁在阳谷下仍然有照不暖的苍凉,街上不见一个人,只有院墙外会有持枪的士兵安静驻守。
没有枪声,没有炮响,这里就像是一处远离战事的世外桃源。
不是的。
这里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安全。
府里每天都会有人送来报纸,刚开始报纸上还会有一些八卦的小道消息,后来通篇报道的全是日益逼近的战事,字里行间的严肃近乎让人窒息,揭开了血淋淋的真相——一切都迫在眉睫。
休留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短,前几天江秋凉还能在早晚餐时看到他和诺埃尔吵嘴,后来休出门越来越早,江秋凉在听到隔壁开门的时候睁眼,天还没亮,他逐渐晚归,一天比一天晚。
诺埃尔也开始心不在焉,每一顿饭的质量都在下降,他会把鸡蛋煎糊,会把切好的火腿倒到垃圾桶里,会在尝咸淡时烫到自己。好在能送到将军府的食材越来越少了,现在他不能煎糊鸡蛋和丢到火腿了,因为已经没有多余的鸡蛋和火腿了。
江秋凉知道,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抓紧时间找机会寻找问题的答案,而答案显而易见,藏在被锁住的地方。
可是随着战事的愈演愈烈,诺埃尔对于他的监视也越来越严,从暗中观察到明目张胆,近乎是病态地关注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诺埃尔会在他吃饭时突然纠正他握住叉子的姿势,会在他上楼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会在他看书时突然出现在窗口,有时还会走进来看他看的是哪本书,会在凌晨打开卧室的门,确定他还在。
江秋凉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猝不及防多了这么一个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视自己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束缚了,这让他整个人很不自在。
不过,他发现了一个规律。
送货的伙计每天下午都会来,只要伙计一来,诺埃尔就会短暂地走出这栋压抑的建筑,消失在视线中。
他离开的时间或长或短,但是足够了。
这是江秋凉现在观察到的,唯一的机会。
这天和平时没有任何的区别,伙计照常来到楼下,对着楼里喊诺埃尔的名字时,江秋凉正坐在院子里的吊椅里,用报纸遮住自己的脸,挡住刺眼的阳光。阳光落在脖子的纱布上,白晃晃翻出光,衬得他如同一个流年不利未能成功修炼成型的木乃伊。其实托这个世界的福,他身上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休固执地坚持让他缠着纱布,他也懒得争执。
他听到诺埃尔应了一声,然后马蹄绕过大门,哒哒像是后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