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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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魔尊寝殿。

墨翊珩于窗前负手而立，窗外，是魔域亿万年来从未改变的晦暗苍穹。墨鸦聒噪，但他并未留意。魔尊目光穿透乌云，落在那未知的混沌之上。

幽影悄无声息出现，夜修罗低声道：“尊上，使者已顺利护送二长老及金珠抵达云华山，并依礼递上拜帖与手谕。云华众人闻讯震动，却未见敌意，只言需时日商议。”

“嗯。盯着他们的反应，但不可无礼。”墨翊珩并未回头，亦听不出情绪，“司药台内鬼之事，可有进展？”

“已有眉目。”夜修罗呈上一锦盒，“还请尊上过目。”

揭开那锦盒，里头蛆虫蠕动令人作呕。

“司药台眼线来报，上任主事医官近来常前往各处江河钓鱼，此为其房中寻得之物。经查验，该盒蛆虫体内携带蚀灵草之毒。那医官便是以毒草喂养饵料，并借口垂钓将毒饵散播，令蚀灵草之毒传至各处。据悉，司药台地下，仍暗中饲喂着不少毒饵。目前，属下已差人将其尽数焚毁。”

“那医官可有落网？其目的为何？”

“回尊上，玉观音已于半个时辰前，前往缉拿此人。方才传讯，称已押至魔域暗牢，听候尊上发落。追查此人上下三代，得其子曾拜在沉烟域使麾下，但早已于您即位之时伏诛，其动机或为私怨。然其手法隐秘，且毒饵饲喂之法称不上寻常……私以为，更像是背后有某人作祟，利用此医官爱子心切，欲借刀杀人。”

又是借刀杀人。且此举，简直与那死无全尸的柳青毫无分别。是柳青卷土重来，还是……当初教导他邪术之人、引得其归国复仇之派，从中作梗？

“命玉观音严加拷问，务必撬出其受何人指使。”墨翊珩眸光刺骨，“此外，对魔域整体进行彻底地排查，绝不可叫第二处地底藏着毒饵毒虫，以免我魔族再受重创。”

“是。”夜修罗领命，又抽出那张熟悉的字条，面无表情地念，“尊上，您已数日未曾合眼，此举不利于您伤势好转，亦不利于各辅药成长。还请尊上，务必注重休息。”

“……知道了。”被念得头疼，墨翊珩捏了捏眉心道，“下回再用巫樱留的话劝我，换玉观音或别的哪个人来念，都行。只要有语气起伏就好。”

每回夜修罗张嘴，他就觉着是在听人念经，头疼不说，还直犯困。

“尊上，玉观音与属下本为一体。她来，亦是属下来。”

“……随便。你，滚回去工作。”

“是。”

夜修罗不再多言，悄然退下。殿内重归寂静。墨翊珩缓缓闭上眼，师尊重伤染血的模样、师祖冰冷厌恶的目光、师伯的那番话……还有那日云华随手一击所带来的痛苦，交替在脑海中涌现。

为何他身为魔族……又为何他如此弱小。

……多思无益。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不再彷徨，只余沉静。他转身，走向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

“源初”之隙，混沌的能量依旧永无止境奔流。

那枚由仙魔之力所撑起的“卵”，已比先前干净许多。“卵”内光华流转，隐约可见雪白巨狐蜷缩其中。云舒呼吸虽仍微弱，却已趋于平稳，胸腹之间那可怖的伤痕，竟被某种奇异的膜所包裹，其下血肉，正缓缓愈合。纠缠不休的魔毒，好似当真被那“净化”过程涤荡一空。

云华于旁静坐，残破的躯体之上，又添许多深可见骨的伤口。他身上，那属于“仙”的气息愈发稀薄，属于最纯粹的、源于太古的“魔”的力量，却愈发深沉，已经远超墨翊珩这位“魔尊”，更压过了秘境之内其余魔神。但眼眸中，那不断撕扯他残魂的混沌与暴虐，神奇地沉淀下来，呈现出某种近乎与虚无同化的安宁。

经由他手，周遭狂暴的能量变得温顺乖巧，不再试图吞噬白狐，反而如最柔和的春风，滋养、修复了云舒枯竭的本源。九尾天狐不再于睡梦中发出悲鸣，久别重逢的仙力，叫他感觉无比放松。

“球球，好起来了……”云华欣慰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再确认一番云舒的状况。

可他才触及那“卵”的边缘，指尖便不受控地逸散出一缕混沌魔气，竟险些擦伤云舒新生的皮肤。

“……！”他猛然缩回手，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无助地看着指尖。

那双手，曾经能炼制起死回生的仙丹、能绘出固魂安神的符箓、能温柔地揉捏小鹤与球球的头发……可如今，只剩下毁灭的力量。

“……哦，我如今已是纯粹的魔神……再也不能碰他们。”他沙哑地提醒自己，失去仙韵后，说话倒是没有从前费劲了。他将双手死死背在身后，仿佛如此一来，便可将那危险的力量禁锢，不会伤到两位徒儿。

“没关系。”

云华弯下腰，额头隔着一小段距离，虚虚地贴上白狐重新焕发光彩的眉心软毛，感受那蓬勃的生命力，听着那安稳的呼吸。

“没关系……”他喃喃自语，分不清是安慰云舒，还是安慰自己，唯有嘴角一抹笑意粲然生辉，“睡吧，球球……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球球，还是最坚强、最漂亮、最厉害的小狐貍。”

无法触碰，不能触碰。

但还能守在身边，用眼睛看着，这很好。

西域。

接近烬燃山腹地，热浪几近化为实质。灼得眼前空间扭曲，难以看清三尺之外的景物。脚下已不再是黄沙，而是新凝的岩浆。

清冽仙光仍旧稳定，将巫樱护在其中。

“此处火元暴烈，与记载相符。”云鹤眸光微凝，脚步平稳，“熔火玉髓乃至阳至烈之物，若真在此地，则必藏身于火元至盛之处。而地火莲子逐地心炎火精华而生，亦应存于此山腹地。”

巫樱点头，指尖所扣魔丹极为冰寒。她静心观察四周，疑惑道：“仙尊，此地火灵分外焦躁……可是也与魔神苏醒有关？”

不仅是最低等的火怪，由至纯火精所构成的一切生物，都显得暴躁非凡，互相之间毫无理智地冲击、碰撞着，最后爆炸化作熔岩，流回地底。

云鹤颔首，目露几分赞许之情：“不错。它们并非简单地因你我闯入，亦非仅因朱明之力发狂，而是由于‘源’之动荡而感到恐惧，故彼此吞噬，以此获得更为强大的躯体与力量。”

她未明说，然巫樱已然心领神会，那所谓“源”之动荡与魔神的关系。

二人越发深入，环境也愈发险恶。不时有被朱明之力彻底侵染心智、失去理性的巨型火灵失控，自各处奔袭而来。然其皆为云鹤随手挥出剑气或扇刃击退，重归极乐之地，入往生之门。

在沸腾的火海与咆哮的火灵之间艰难穿行，终于，又转过一道山崖，她们眼前骤然出现个一望无际的岩浆湖来。幻月逐光扇清理掉拦路障碍，云鹤并未即刻前往，而是闭上双眼，神识如水波蔓延、荡漾开去，直探那湖心状况。

片刻之后，她缓缓睁眼，目光锁定湖岸一隅。那处有一不断喷吐火云的洞xue，而洞口岩石，已被精纯之火淬炼成半透明的琉璃状，煞是美丽，又极为凶险。

“山心熔湖，朱明之巢。”她笃定，“玉髓必在其附近。”

然而，越是靠近那洞口，周遭火元便越是狂暴，随之而来的火灵，也越发凶悍棘手。灼热的旋风开始撕扯护体仙光与魔气，某种古老、炽热、充满活力的气息，自洞窟深处向外弥漫，宛若火山的呼吸。

朱明之力……巫樱面色有些发白，不得已服下一枚丹药，以稳固内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