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 - 狐瞳蒙尘 - 翎下雪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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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

心脏

……头疼。

这是墨翊珩醒后第一感想。意识回笼瞬间,他下意识抚了抚心口,随即轻笑一声反应过来,转而运转魔元,用以填满空洞的胸腔。身下是柔软的织物,但显然不可能出自魔族工艺。

被褥上浸泡的安神香气倒是有几分熟悉。

是人间,慕容瑾的行宫之一。

啊……也不知道那讨人厌的人皇死了没。

正欲下床,却是一动便牵连到疼痛的脑袋,这叫他没忍住倒抽一口冷气。躯壳之内气血翻涌,令他不受控地闷咳出声,眼前一阵黑晕,险些往地上栽下去。

“不想死的话,”来人及时扶住了魔尊倒下的身体,龙涎香依旧刺鼻,“就躺回去别动。”

“要不是怕你死,孤怎会遭人暗算?”墨翊珩冷哼一声,却并未反抗,而是顺着慕容瑾的动作躺好,闭眼不欲多费精力。

“魔尊这嘴,还是一如既往地硬。”

话虽如此,不过随意披了件外袍的人皇亦并未有再多冷嘲热讽。慕容瑾坐回踞床榻不远的桌案旁,面色苍白依旧,但已恢复了往日帝王的威严,双目清明深邃,并未再受梦魇心魔烦扰——至少目前如此。他手持朱笔,正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桌案另一头是那对龙狐佩,以及……墨翊珩那再度碎裂、灵气尽失的碎玉。

师尊给的礼物,又……墨翊珩不由得生出几分沮丧,跃跃欲试运起魔气,将那碎成千百片的玉石拢入掌心,执拗地进行第二次修复。

兴许他这模样落在慕容瑾眼中显得太可怜,又兴许是慕容瑾从他身上见了几分自己的影子……总之,人皇轻叹一声,于百忙之中分出心神,对魔尊道:“你救朕一命,多谢。”

“不。”魔尊头也不擡,只小心翼翼将碎玉拼合,“你的命,是云鹤师伯及巫樱所救。孤充其量只起到一个安抚你梦魇的作用。以及,你我二人的政治人情并未因此相互抵消。”

朱笔顿了一瞬,似是没想过墨翊珩会放过这一敲诈勒索的好机会。但也仅有一瞬,下一刻,慕容瑾便轻笑一声,笔尖有条不紊地勾勒字符:“若朕未曾糊涂,魔尊应已修过那玉一回。”

“拜你所赐。”墨翊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朕明白你的怨恨。漪兰殿之后,朕亦恨着自己。”慕容瑾终于偏头瞧了他一眼,问道,“朕只不过是好奇……小雪至今未曾对任何人动过男欢女爱之情。魔尊如此痴恋他,若此事终了之后,他仍无法看出你的心意……你,还会这般耐心将碎玉修复第三回么?”

那样高高在上、心怀天下的狐仙,对任何人都温柔亲近、懵懂纯粹的云舒……慕容瑾无法想象对方对人动心的模样——哪怕他曾在心底设想过无数次对方与他相爱的场景。

或许对云舒而言,最好的结局便是顺利解决此事后渡劫,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受万人敬仰爱戴的仙君,而不是与某一个体共度余生。

他已经放弃了。作为失去白狐仙君眷顾的人皇,百姓需要他在死去之前处理好一切,选出一名合格的继承者——当然,他已于尘世之间寻得一株好苗子,只是需要时间培养而已。他如今相信了,云舒不会回应他的感情。

那么,要比他年轻上许多的墨翊珩呢?作为云舒仅剩的弟子,墨翊珩的痴恋,又能在等不到回答的光阴中维持多久?

魔尊,你单方面的热恋……会是一时兴起么?

慕容瑾好整以暇靠在椅背,静默地等待年轻人的答案。

“……你,怀疑孤对师尊的忠诚?”短暂放下碎玉,墨翊珩望向西域,眸光柔和,“被师伯教训过后,我想清楚了很多……哪怕永远得不到他的回应,我亦会立于其身后无声守候。若他要我,我便即刻奉献此身所有报答。若他不要,我也将匍匐膝下,做他最乖的徒儿。有不幸的信徒终生都在等待神明侧目……而我,早已于他身旁占有一席之地。慕容瑾,你曾经也是如此……不,你远比我强——那时他更相信你,并因此将我逐出师门,不是么?”

等不到回音又如何,云舒从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与爱情。他本身已足够强大,他有亲近的同门与好友,他是行走世间最慈悲的神明……旁人的爱恋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只因他早已怀抱更珍贵的事物。

论亲,云舒有为他不懈求药的师姐云鹤、有极端护短甘愿为两个徒儿粉身碎骨的师尊云华,还有云华仙山之上的所有弟子。

论友,云舒有自小相识书信不断的散仙山君及其胞妹、有冷宫相依携手共进的人皇慕容瑾,还有那活泼可爱的流沙王女金珠。

论爱,云舒更有世间千万仰慕他的百姓。

少墨翊珩一个并无所谓,多墨翊珩一个也只是锦上添花。

既然如此,他墨翊珩又何必在意云舒是否会觉察并回应这份感情?白狐仙君看向世人之时,早已看向他了。

他不在乎他对自己是什么感情,兴许也不在乎他是否会看着自己。

只要他还能够仰视他,就够了。

“……哈。”慕容瑾揉着眉心低笑,“是朕小瞧魔尊了。想不到魔尊年纪虽小,对感情倒是看得透彻……若是与朕吵架时,别那么幼稚就更好了。”

满盘皆输啊。慕容瑾心想,又不禁苦笑:自己可没有墨翊珩那般大度……若是叫他得知心爱的人最爱的不是他,那他会疯的。兴许也正因如此,当初他才会不择手段地走出那一步,害得如今,连去见小雪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但至少,小雪不会再因为他这样的人而受伤了吧。

被说幼稚,墨翊珩的表情抽搐了一瞬,可很快又放下此事,只道:“呵,孤就当是你在嫉妒了。”

“朕并不反对。”

幼稚,对他这种快入土的人类来说,的确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

未等魔尊的冷哼落地,人皇便再眯眼问道:“云鹤仙尊道,黑气虽刺入你的心口,却并未伤及你的本源。所以……你的心脏去了何处?”

心脏不在胸腔之内,那黑气自然无法将墨翊珩拖入梦魇与死亡。

内殿一片沉默,唯有炉内丝丝缕缕飘散的熏香,正紧张地调试着二人面颊。

良久,墨翊珩松开碎玉,擡掌置于左胸,也懒得再用魔元模拟心脏跳动的假象。他的双目黑如沉渊,倒是笑得分外开朗:“还以为能多瞒几日……云鹤师伯真是慧眼如炬。”

“别说废话。”慕容瑾轻嗤一声,复又提起朱笔批阅文书,“朕可不希望结盟对象提前赴死。”

魔尊并不直接回答,仅拆下发间那开得正艳的蔷薇把玩:“孤可不信,活了千年的人类帝王猜不到它在哪儿……师尊已深入伪神之躯,它被照顾得很好。”

“……果真如此。”慕容瑾摇摇头,语气有几分无奈与……兴奋,“年轻人的想法,的确纯粹而疯狂。”

“人皇也不差。毕竟,敢以自身性命为饵的掌权者,并不多见。云华山周围埋伏的东西,境内鸣蛇、黑沙潜藏的地点……经此一役,都被你的人处理干净了吧?”

“朕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漪兰殿那回,除外。”

“呵。行了,言归正传。”墨翊珩扛着头疼坐直身子,沉声问,“师伯带回去的黑袍人……可有吐露什么事?”

纸笔摩擦声不断,慕容瑾懒得理他,便将案角水镜角度一转,二人同观云华仙山内部状况。

慕容瑾:“还得多谢你,云华山终于肯相信,朕与邪教不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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