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 狐瞳蒙尘 - 翎下雪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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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疤

伤疤

离了红莲教总坛,灼热沙海再度主宰天地。虽说茫茫大漠看得人恍惚,但沧浪凭着手中一枚赤铜罗盘,总能在无尽黄沙中寻得正确的方向。无面者紧跟在金珠身侧,以自身不算强壮的躯体,为王女阻挡风沙。他有时会忽然俯身触摸滚烫的沙砾,有时又会看向热风吹来的远方,仿佛一位虔诚的教徒,在聆听大地深处传来的、只有他能听懂的神谕。

又或许,他只是在听同伴的哭泣声而已。

温柔妖力将酷热与风沙谢绝在外,云舒仍旧从容地牵着金珠,他正同云华山传音,告知师尊与师姐所得之事,以及自己现状安好。而小姑娘怀中拥着母亲的遗物,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大约气氛过于沉重,连那总爱在云舒胸膛乱啃乱蹭的小黑煤球也异常安静,只有在云舒指尖拂过时,才舒服地抖几下一身黑毛。偶尔,也向云舒传递那位远在魔域的孩子心绪不宁的信息。

这颗煤球并非单纯魔力造物。云舒在见到它第一眼就明白这点,但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确切说出这颗小东西的材料。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它的配方中一定存在墨翊珩的……欲望。

才把墨翊珩捡回来时,那个瘦弱沉默的孩子也像这颗煤球一样,最喜欢蹭在他胸口磨牙。以至于他胸口洁白如玉的皮肤上,至今仍然留着两个细小的疤痕——那是墨翊珩还没法自主控制魔气时,失口咬出来的。他觉得是小孩无心之失,且那时对方哭得跟要被抛弃了一样,他也就没把心思放在处理伤口上,让这两个孔留到现在。

但直到如今还这么喜欢咬的话……

云舒眸光微敛,两根指头捏得小黑煤球“呱唧”一声变成芝麻饼那样扁,随后又在小东西委屈不解的目光中松开,将它按进胸口,拍拍。

恋父情结么……还是说……

兴许只是太过依赖作为师尊的他吧,毕竟孩子在外,统领那么大个魔域也很辛苦。

……希望我没有误解什么。云舒轻轻甩了下耳朵,将某种才发芽的猜测掐断。

毕竟,那怎么可能呢?

他们两个年纪相差太大,就算珩儿不懂事,他也不能跟着珩儿胡闹。

就这般心思各异地行了两日,周遭景致,亦开始呈现某种诡谲的变化。

目之所及之处,沙丘已不再是流动的曲线,反而如黑铁般变得棱角分明,宛若大漠巨口中的无数獠牙,正期待着他们自投罗网。铁锈与灰烬混合过的气息沉闷,能烫熟皮肉烤烂骨头的风却越发粘稠,近乎成为岩浆般的液体。

罗盘的转速开始变慢,指针颤抖着,不再指向确切的方向。

多次检修无果,沧浪抹了把额间冷汗,面色凝重:“仙长,此处罗盘受扰,流沙之下当隐藏着极强的紊乱灵流……且就在下个人所知,我们应已进入某只凶兽的活动范围。因此,接下来的路,怕是得更谨慎些。”

感到异常的显然不止他一人。那无面者在看见黑色沙丘时,便焦躁不安。他从破烂的袍子里面取出一根奇怪的棍子,伸开双臂挡在金珠身前,并对着面前某处黑得格外深些、仿佛连日光都能吞噬的沙域,发出一连串逻辑清晰的嘶哑古语。

云舒神识如网撒出,但这一回,他的感知竟一无所获,皆于那沙域边缘被吞噬扭曲,无法收回。

“它不欢迎我们到来。”金珠先是无意识抛出这句话,随后才开始翻译无面者急促而愤怒的低语,“他说,‘伪神’的爪牙近在咫尺,哈萨兰广阔的裙摆上,有很多很多的沙子在巡逻……在、在吃人……”

话音未落,前方黑色沙域便如活物般蠕动起来。数十个身影自沙中浮起,正是那些由漆黑流沙所构成、面容光滑的“无面者”。一时,几人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无面者”们齐刷刷盯着这群不受欢迎的客人,浓郁死气与滔天恶意海啸般掀起,竟可冲散云舒施下的部分清辉。

未待敌人有所动作,巡火使的本能便使沧浪怒喝一声,长刀悍然出鞘,红莲业火瞬间形成保护圈,将几人护在其中。

而金珠身前,那位真正的流沙遗民则吐出几个尖锐的音节,将那长棍往面前沙地一立,此地所剩无几的黄沙便如回应般震颤、升起,最终在漆黑的包围圈中,为末代王女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安全区。

姑娘脸色苍白,却紧咬下唇,并未发出任何恐惧的尖叫,而是扯着云舒的衣角和银发,抱紧玉匣。

狐仙大人回眸轻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黑沙傀儡正迅速逼近,却未曾得来白狐仙君的一个眼神。他仰头,望向这片被扭曲了的天空,低声叹息。

“冥顽不灵。”

如在神庙时那般,他并未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仅微擡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极致纯净、极致璀璨的光辉。那白光并不刺眼,却如有涤荡万物的威力,宛若朝阳初升,温柔却不容置疑地驱散阴霾。

小黑煤球似有所感,竟偷偷钻出衣襟,爬上云舒肩头。看着仙君垂下的,慈爱又悲悯的目光,它先是狠狠贴了下师尊的脸颊,发出“啵唧”一声轻响,随即昂首挺胸,骄傲地挤在云舒衣领,被夹成软绵绵的“楔子”也不肯下去。

对此,云舒并无异议。

他屈指一弹。

那点光辉轻飘飘的,慢慢游向傀儡最为密集之处。

“愿尔安眠。”

光辉所过之处,无数狰狞的傀儡骤然静止。构成他们躯体的黑色流沙迅速脱落,几个呼吸之间便失去邪异的活性,哗然坍塌溃散,变回最寻常的沙砾。其中所禁锢的痛苦残魂连哀嚎都未能发出,便于此纯洁的光芒之下得到解脱。

没有任何多余的步骤,甚至称不上是一次攻击,那合围之势便被轻松瓦解。

纵然是先前见过一次,沧浪仍为这恐怖的净化能力所震撼,茫然举刀愣在原地。他自然知晓云舒很强,只是没想过,无魔尊帮衬的情况下,对方依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抹除危机。

这就是……登仙之日在即的大妖之力?

甚至教主特地给他们准备的法器都没用上。

那位古老的遗民僵在原地,随即不知记起了什么,当即面向云舒,以一种庄重的姿态匍匐,表达着最高的敬畏。

“嗯,他说……”金珠侧耳听了听,“他说狐仙大人的力量,叫他想起了万年之前的恩人之一……那位恩人手持长枪,骁勇善战,常与另一位恩人并肩作战……虽然两位恩人喜欢吵架。他还问,不知那位恩人状况如何,是否还留在世上?”

手持长枪的恩人,当为云华无疑。至于与云华并肩作战又吵得不可开交的那位……应该是当年的魔尊罢。

因而云舒颔首,微笑道:“多谢阁下挂念。我师尊他……近日状况还算安稳。”

对方又是一串古语。金珠翻译说:“如果有机会,他希望亲自去拜访师祖。”

小黑煤球胸脯挺得更高,还激动得在云舒衣领之内滚了一圈。

这孩子,也不知道在骄傲个什么劲……云舒无奈,只得将小毛团送至唇边碰了碰,随后,再把变成草莓味全身战栗的黑毛球塞回胸前。

“云华山欢迎无恶意的所有人。”云舒笑道,“但此刻,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吧。”

他转身眺望,温柔的目光瞬间冷硬下来。带上所有人缓步向前,清辉再度弥漫,强行在这片毫无生气的土地上撑开一片净土。

“请跟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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