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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音

遗音

沙路幽深寂静,无言等待着主人归来。风于此地消失,西域灼人的日光好似也被滤去炽烈,唯余一片昏黄朦胧。

金珠躲在云舒身后,又惊又惧:狐仙大人……它、它好奇怪……里面好像真的……有东西在呼唤我?”

狐仙神识毫无保留地铺散开去,细细探查此路通往何处。拦下御风的屏障年代久远,解读出的符文晦涩难懂,却并非纯粹恶念,更似某种身份的认证。

它在等待谁?它又认出了谁?

垂眼看去,小姑娘的脑袋比大漠烈阳更为耀眼,她的眼睛,亦比绿洲更为璀璨。

“莫怕。”云舒轻轻握住金珠发冷的小手,“它既唤你,又已发出邀请,我们便去瞧瞧,究竟是何人在等。”

指尖微动,柔和妖力环绕二人化作护障。狐仙腕间金铃无风自动,虽一声未出,却叫人身心安定,暂无惧色。他牵着金珠,坦然步入那神秘的沙之路。

说来也怪,本缓缓流动、下陷的沙砾在二人踏上瞬间,竟变得出奇坚实,亦不再吞食周遭事物。光影交错,枯木胡杨形态重塑,宛若无数暗中窥视的鬼爪,又似不安蠕动的活物。沙砾摩擦声中,地底深处的呜咽深沉响起,竟叫云舒忆起日日回荡耳边、狐仙庙内的朝拜。

起初,金珠仍不敢松开狐仙大人。但随着二人行进更深处、看见与胡杨同沉沙坑、纹理斑驳的残破石柱沙壁后,她竟恍然行至云舒前面,甚至擡起手,摩挲其上模糊的花纹,眼神怀念。

“娘亲她……好似教我画过它们……”

通过她这些喃喃自语,云舒更为确定,这位被“遗弃”在人皇宫内、磕磕绊绊长大的姑娘,身世必与那“鬼故事”中,流沙之国的王储关系匪浅。

沙路似乎没有尽头,而两侧胡杨、沙石无法辨别新旧,走在其中,会叫人觉得自己被困在某个瞬间之内挣扎,无法解脱。

时间长了,会将人逼疯。

幸好,狐仙灵台清明、永不受死物所困,而他腕间金铃,亦非凡物——九寰心铃振动无声,却可助四周凡俗之物稳住心神、涤荡困惑与迷惘,使之不受外像所扰。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无尽之路骤然中断,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并未走出沙漠。映入眼帘的,是被环形沙山所围的巍峨废墟。残缺的建筑半掩于黄沙之下,然据塑像、盘蛇柱之类,依稀可辨其宫殿与神庙的轮廓。严重风化的塑像沉默矗立,大多已失去头颅四肢,仅剩修长躯干与腰背羽翼,应为某类“神降化人”的崇拜思想所致。庙宇残躯之上随处可见羽蛇纹,皆与金珠所绘图腾相符。

“狐仙大人……”金珠皱起她秀气的眉眼,轻声道,“这里,好安静……可是不像皇宫的夜晚,也不像午后的云华山……”

慕容瑾的宫殿夜里庄严肃穆,而云华山午后静谧清幽。但此处的静……更类似于不可逆转的灾祸降临,吞噬所有生命以及一切流动的东西——风、水、流沙——之后,所呈现出来的诡异死寂。

“都是死物,不必担忧。”云舒解下金铃递予她,“用这铃铛陪着,便不怕了。可要进去瞧瞧?”

小姑娘把金铃铛系在腰间,坚定点头。

宫殿损坏严重,内部早已塌陷无法容人,故而两人踩着满地断肢头颅,缓缓深入神庙。

兴许是庙内环境封闭,竟使那些扭曲壁画浮雕得以留存于世。然虽如此,其上却没什么价值太高的画面,清一色的羽蛇盘绕交缠,偶尔才见几个黑袍人缀在角落,双臂展开呈朝拜势,大约在歌颂“神”或“王储”的伟大功绩。

走了约半个时辰,那浮雕之上,终于出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坐在黑色王座上的女人。她身侧并无侍从陪伴,而是立着两条四翼的羽蛇。按比例来看,那蛇应有殿外神柱粗细。这位帝王金发耀眼夺目,纵然在此经历漫长岁月,亦可窥得当年风流一角。此外,在眼睛的部位,工匠刻意镶嵌了两枚澄净透明的绿宝石,与那金发一衬,便如沙漠与绿洲的缩影,令人赞叹不已。王的脚下,面容模糊的臣民们欢呼朝拜,兴许是在过某类重大节日。

金珠一时看入了神,可云舒却狐耳一抖,精确捕捉到更深处传出的、微弱得仿佛错觉的水流声。

水?云舒双目微眯,可祭拜鸣蛇和流沙的神庙……为何会在内部保有水源?

“狐仙大人?您怎么了?”金珠的呼唤打断他思绪。

“只是听见了些动静……金珠不看她了?”

“不看了。”小姑娘晃晃脑袋,继续牵狐仙大人的衣袖,“她和我长得也差不多嘛。回去之后,我可以照镜子呀。”

确实如此。无论发色或是眼睛,金珠都与浮雕上的人并无二致,甚至要比那人更为生动抢眼。

心下有了些判断,云舒便领着她继续前行,水声愈发清晰——虽说这清晰仅对五感敏锐的狐仙而言。直到推门前一刻,金珠都未曾听闻脚步以外的动静。

正因此,门后那位也没发现有人靠近。

泉水一侧,废弃的石台之上,正坐了个活人。

那人风尘仆仆,一身衣袍之上纹着业火红莲,正低头小心处理手臂的一处伤口。觉察门口有人,他猛然擡头执起武器,如鹰隼般双目充满戒备,紧盯新出现那二人。

是红莲教中人。认出对方后,云舒亦未轻举妄动,而是护着身后金珠静立原地,耐心等待对方冷静下来。

待看清来者并非邪祟,尤其见云舒即使刻意伪装也难掩出身气度后,他显然放松了些。

云舒擡手虚扶,袖间清风稳稳托住对方身形:“可是红莲教的朋友?”

见云舒一语道破自己身份,实力强大又态度温和,便也痛快承认:“红莲教巡火使,沧浪。不知阁下……呃!”

话音未落,他便因牵动伤口疼得痛哼一声。

小伤,只不过是沾了沙子有些感染,倒不难办。这般想着,云舒指尖弹出一团柔和清辉,清除伤口内外沙砾后,便没入沧浪体内。那道泛着黑气、血肉模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便是因此地性质特殊而流失的生机,亦得以补充。

“好精纯的妖力……好似更近仙韵?”再度望向云舒时,沧浪眼中已有几分敬畏感激,“莫非……阁下乃云华仙山那位狐仙?”

“偶遇于此,不必拘礼。”云舒微微颔首,算作默认,“你……为何困于此处?还受了伤?”

对方脸色即刻凝重起来,勉力拱手道:“不敢瞒仙长。我教总部月前便收到多地分坛传讯,言西域——尤其大漠之内水源异常枯竭,且有邪祟活动痕迹……又加以先前云华山一方传音询问那窃卵之人,教主自觉事关重大,便命我等追查其因……”

说到这儿,他又自嘲般苦笑两声:“我奉命追查至某处绿洲之时,觉察水域衰败之气尤为浓重。与我同行的教众修为参差,便遣其先行回派向教主汇报,而我孤身深入。本一切顺利,却不知遭了什么东西埋伏……那东西无相无形,又似可融入沙暴之中,极难对付。我不慎被其所伤,只得暂退于此地疗伤……说来奇怪,唯有那浮雕刻着的金发女帝附近,那些邪祟不敢靠近……”

金发女帝……云舒默然,不自觉望向身后。沧浪亦迷惑地随之望去,正好碰上金珠大着胆子探头去瞧,四目相对之时,两人都被对方吓一大跳。

“这、这是……”目光落在金珠那一头灿烂金发,又见其双目碧如翡翠,沧浪一时恍惚,分不清是浮雕上的女帝走出石壁,还是那浮雕以面前这姑娘做原型雕琢。

如此一来,金珠倒是显得沉着了。她只往后退了半步,随即发觉没事,便松一口气。与奇怪的男人相比,还是四周废墟更能吸引她的心神。

金珠四下看了一圈,竟被被那淙淙泉水摄住心神。她松开云舒,不由自主走向池中、走向一尊仅余半身且无头的羽蛇雕像,伸出小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鳞羽。

“这里……”她目光朦胧,仿佛并非是触摸一件死物,而是看见了千万年前,泉水之内游弋的羽蛇,“我好像……梦到过……在娘亲的故事中,它们……是王的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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