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真相
屋门紧闭了许久,才重新打开。
余父并未着急出来,而是站在了门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宋玉瑾腰间悬挂的那半枚玉佩。再对上宋玉瑾,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明显的审视。
宋玉瑾也不露怯,大大方方与之对视。
这半枚玉佩,便是先前余笙送他的那块儿。那夜,不慎碎成了两半,余笙想着正好一人一半,便重新为其缀上缨穗,算作二人永不分离的信物。
气氛没有剑拔弩张,反而逐渐变得柔和,审视的目光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丝认可。余父缓缓迈出门槛,看着眼前隽秀的青年,“多谢,去看看他吧!”
宋玉瑾茫然地看着他,不知谢从何来?
余笙好似大哭过一场,鼻息因堵塞而发出细碎的咝咝声,透着几分凄楚。见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这副模样,宋玉瑾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你父亲骂你了?”
说着,他愤然转身,大有要帮余笙讨个公道的架势。
余笙心中一急,想要将其拽住,却不料用力过猛,宋玉瑾一个踉跄,竟一屁股跌坐在了余笙腿上。
两人双双顿住,宋玉瑾面色潮红,不安地扭了两下,想要站起,却又觉得此举好像会让现状更为尴尬,于是只好坐定不动,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股说不出的紧张与暧昧。
沉默了许久,余笙方才鼓起勇气,缓缓箍住了他的腰身,“没有,只……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哦,那,你要说说吗?”
宋玉瑾按捺住不安的屁股,非常爷们地搂过小病妻的脖颈,亲了亲。
“我自幼是乳娘一手带大的,娘亲生我时难产,耗尽了浑身的气力,生下我时早已精疲力竭,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六岁那年,娘亲与我说要去外祖家小住些时日,此后,便再没回来。”
“再没回来?”
“嗯,我每日哭着要娘亲,不肯就医服药,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父亲忧心忡忡,总是想方设法地哄着我,与我说‘娘亲过些时日就回’,就这么一直拖着。及至次年,有次父亲出远门回来,随他一起的,还有位女子。”
宋玉瑾心里咯噔一下,心疼地将人搂得更紧了,“哥夫他娘亲?”
“是的,她性情温婉,笑起来极其好看,初见时,便送我一个很可爱的糖人,我很喜欢。”余笙的声音逐渐哽咽,他吸了吸鼻子,“直至有一日,我听到有人唤她夫人……”
“或许,是他们自作主张?”
“或许吧,自此以后,总有人私下悄悄问我,‘想不想娘亲’,‘新娘亲与旧娘亲更喜欢哪个’诸如此类的问题。”
“艹,妈的!”宋玉瑾终于没忍住爆了粗口,心里用脏话将余父问候了个遍。
“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余笙自嘲地笑道:“至少,自那以后我便不再哭了,我开始明白哭解决不了问题,娘亲也不会回来。我想长大,想要报复,我恨那个霸占我娘亲位置的女人,更恨背叛我娘亲的父亲。”
“我开始恪守医嘱,演武修文,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我父亲从家主的位置上一脚踹下去。”
“……”
两人就这样紧紧依偎,说了好久。
原是余母自知时日无多,顾念小余笙体质孱弱,怕他承受不住才决意离开。
弥留之际,她躺在余父怀中,心中满是对余笙的歉疚,遂希望余父能够暂舍夫妻之情,尽快续弦,以弥补自己无法给予的母爱。
余父嘴上应着,心里却一遍遍地说着抱歉。
之后,一次途径武安城时,邻桌的陈母恰好听到他与好友的谈话,便主动上前毛遂自荐,寻求机遇。余父见其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言谈举止间颇有才情,便想着有这样的人陪伴余笙也不错。
不过他并未急于答复,而是遣人前往陈母所言的户籍地查证了一番,之后才与其达成协议。
期间总有下人自作聪明,在私下将陈母以夫人相称。余父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即将那几人严厉训斥了一顿,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发卖了出去。
自那以后,余府中再无人敢轻易使用“夫人”这个称谓。
然而,年幼的余笙却没有看到这一幕。
而那日,余笙阴差阳错听到的,不过是陈母想将自己多年攒下的积蓄,以及名下房产悉数传予陈溪。那些皆是陈母私产,余父自然没有异议。
‘这些年来,我不是没想过与你道出实情,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你不记得。只那一次,我从未见过你那般惊慌无措,仿佛天塌地陷,大病了一场……后来我便想,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即便是叫你恨我,那又如何?’
‘我与你娘亲,邂逅在一个七夕之夜,她身着轻纱罗裙,发间嵌着一枚翡翠灯饰。只那一眼,我便对她一见倾心,再难忘怀。若非是你,我怕早已与你娘亲双宿双飞去了,我还没有怨你,你反倒怨起我来了。’
余父出门前的那番话,在余笙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当即呆立当场,神情怔忡,久久未能平息!
*
在这青山绿水之中,余父仿佛寻到了一处久违的幽谷。头回切真实意地踏入这农家小院,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又怕冒犯,便敛着心思四处观赏起来。
可巧正值陈溪井边洗菜。见此情景,余父连忙卷起袖子,心中暗喜:正愁找不着机会搭话呢。
陈溪见余父也蹲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却也没阻止。
“有件事,我很抱歉!”他说,“不知笙儿与你说了没有,不过无论起因为何,我都难辞其咎。”
“您当年知道她成家了吗?”
余父摇头叹息,“我若知道她早已为人妻母,是断不会带她走的。”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或有歧义,他忙解释道:“我与她之间并无私情,当初的种种,不过是基于一纸协议,纯粹是合作关系罢了。”
当年陈母只与他说了自己的身世,却对观溪村的一切只字不提。想着正好不远,查证起来也不费事,他便遣人去了,而查证的结果,与陈母所说也是相差无几。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母竟会隐瞒自己这么大的事儿。
“既如此,您就没有道歉的必要,人向来爱往高处走,此乃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余父没想到,陈溪小小年纪竟然这般豁达,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你母亲这些年,也不容易,平日里没少提及你,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