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顾皎眼瞳一窒,很快复又松开，随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至极的话一般，低着头笑了起来,她肩头轻颤,眼中都浮现了泪光。

谢长陵也不急,任由她笑，甚至还放松地向后靠了靠。

半晌,顾皎止住了笑，擡手在眼尾轻轻拂过，“我倒不知道，往日心心念念皆是血仇的谢大公子，如今却转了性，准备做一个好兄长了吗？”

“也不全是。”谢长陵指尖搭在案沿,用水痕勾起一条条随意的痕迹，“我一向喜欢用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这个买卖于我而言，倒也划算。”

闻言，顾皎嗤笑一声：“虽然我的确很想要你的命，但是你的条件，我做不到。”

她亦是向后一靠，摆出爱莫能助的神态：“重归于好说来简单，可若非真心,想来你也不会履行承诺。”

“而真心……我给别人了,也不打算收回。”她轻巧开口,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如今却仿佛是在随意闲聊一般。

谢长陵并无意外，只是淡淡道：“你曾经也给过他不是吗？”

“你也说了,”顾皎笑笑，“是曾经。”

“好，那我换一个条件。”他亦是一笑，慢慢道：“用你做筹码，换天煜的江山，如何？”

而这一次，顾皎眸色渐深，唇角勾起一抹晦暗不明的弧度，与他对望良久，方才喟叹一声：“若我猜的不错，这才是你的来意吧。”

“是也不是。”谢长陵笑意不改，面色却染着病态的白，“若你答应上一条，我亦会履诺。”

顾皎轻笑一声：“谢大公子说笑了，我身无长处，哪里能与江山作比，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高看与否，并不在你，你说，这个条件，那个人……他会怎么选？”谢长陵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似是想在她脸上看到失态和惊慌，可是，没有。

顾皎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命是我自己的，换与不换，我做得了主。”

“若是一具尸体，想来，也换不了什么。”

“也是。”谢长陵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得知贵妃娘娘自戕于此后，原本就寒毒入体的陛下，还能坚持多久呢。”

语罢，顾皎放在唇边的手指一滞，呼吸微重，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痕。

她直起身看着他，加重了语气，缓缓道：“解药。”

谢长陵淡淡一笑：“没有。”

“条件任你提，我只要解药。”顾皎盯着他的双眼，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

“那可着实让人心动，但是，我的确没有。”谢长陵叹息一声，“倘若有解，我又怎么会放心将此事托付给宴相，以他的谋算，说不准真能从我这儿套出话来。”

说着，他微微低下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以为，他不会回去。”

这个他……是宴沉言。

那话中的歉意，也是因为宴沉言的死，想通这一点，顾皎心头浮现起莫名的情绪。

原来谢长陵这样的人，也是会有愧疚的吗。

可除此之外，她也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谢长陵没有说谎，他真的没有解药。

连他都没有……

“顾皎，我知道你恨我。”谢长陵擡起头，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但崇玉没做过什么，即便你无法原谅他，我也希望你不要把对我的恨迁怒在他的身上。”

“至于我，”他从容起身，“我不相信因果轮回，但也不介意让别人讨回些什么。”

“对了，忘了告诉你，临阳已经对我下了战书，而统兵之人，是君珩。”

在顾皎骤然沉下的眸光之中，他微微一笑：“直到现在，你还坚持，是我高看了你吗？”

……

临阳城内。

男子一袭暗紫色长衫，紫冠金带，唇色霜白立于阶上，望着被云雾遮住的月色，眸中神色不辨。

怀安匆匆走来，将一拢狐裘披在了他的肩上，担忧地开口劝道：“陛下，早些歇息吧。”

见他仍未作声，怀安心中暗叹。

他知道君珩此刻听不进去他的话，但是他又怎么能不劝，那一日，君珩下了亲征旨意后便陷入了昏迷，那时他还以为那只是他惊怒之下的冲动之语。

直到君珩醒来，听到他仍未宣旨后，强撑着要支起身下榻，他才慌忙着人去请了顾青行。

但……便是顾青行亲自到了龙章宫拦人，都没能挡住决意动身的君珩。

这一路上，君珩的寒毒又数次发作，好几次他都以为他会支撑不下去，全靠周太医的药撑着，但是那药……周太医也数次叮嘱，若非情急万不可妄用，若是多用，药效会渐渐消减，直到彻底失效。

而到了临阳后他偷偷打开过药袋，原本有着二三十粒的袋子里，已少了大半。

心底的担忧一日胜过一日，再这样下去……陛下真的还能等到娘娘回来吗？

匆匆拂去了脑海中让他暗自惊乱的念头，怀安忽地想到了该如何去劝君珩。

“娘娘不会有事的，您还是要顾好自己，否则娘娘回来见到您这样憔悴，该自责极了。”

说着，他悄悄擡眼打量着君珩的神色，也的确捕捉到了他眉心的一丝松动。

见此，他心中便有了数，再次道：“娘娘交代过奴才，不论何时都要劝您以身体为重，况且……只有养好了精神，才能接娘娘回来不是吗？”

“接她回来……”君珩轻声重复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