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日出之时,临阳城门缓缓打开，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整装肃严的骑兵驾马而出,在城外排开了严密的军阵。

随后,队列最中,一人身骑白马，由远及近显露了身形,他并未着甲，紫衣黑裘，墨发一丝不茍地束起，与周遭的将士们颇为格格不入，却无人对此有半分的质疑。

随着白马渐渐行近，前方黑压压的红甲军中,同样有一名男子策马向前，在与他相隔数十尺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目光落在君珩肩头，谢长陵轻轻一笑：“如今不过十月，陛下便已这般畏寒了吗？”

那黑裘一看便是珍稀之物，本是寒日御寒上品，若非当真离不了身，君珩又怎么会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可由此而看出他的身体状况。

面对谢长陵的讥诮,君珩微微扬首,眼中毫无温度：“她呢？”

“急什么,说了是谈判,也自该有谈判的样子不是吗？”谢长陵说着，视线却向上移了移,落在了城墙后。

那里看似空无一人，但是他知道，每一个垛口后面，都隐下了弓手，闻淮并没有随君珩一同出城，想来……便是因为这个了。

而大致推算一番，弓箭的射程，也恰好便是他身前数尺之地。

“朕要见她。”君珩冷声道，分别已有半月，她落在谢长陵的手中，即便心中知道谢长陵不会对她做什么，可看不到她，他仍旧放不下心。

“陛下是怕我会害贵妃娘娘吗，那你许是多虑了，毕竟在意她的人，也并非只有你一个。”谢长陵拉了拉袖口，唇角轻勾，“便是看在另一人的面子上，我也会好好照顾于她。”

不止他一个……

君珩面上不显波澜，握着缰绳的手却微微紧了紧，“若你只是为了说这些，那朕与你之间似乎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陛下是打算出兵与我对阵吗？”谢长陵讶然看着他，“冲冠一怒为红颜，想来也能在史册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君珩微一皱眉，谢长陵的话针对的不只是他，更多的，是将话引致了顾皎身上，倘若如他所想，此战不论胜负，顾皎都难免会受人诟病。

“谢家残害忠良，朕为他们讨回公道，有何不可？”

谢长陵低叹一声：“陛下大义，谢某钦佩不已。”

“只是不知道，若我说想迎回贵妃，唯一的条件是将临阳城拱手让与我，陛下仍坚持要为慕将军讨回公道吗？”

君珩眸光沉下，几乎是瞬时，便明白了谢长陵的用意。

慕晚死后谢长陵迟迟没有夺取临阳之意，一来是因为慕家虽失了主将，根基却仍在，又有闻淮，强攻虽有胜率，却也会损失惨重。

谢长陵要的不只是复仇，时至今日，已是无可回转之局，成王败寇，他想要保住谢家，唯有登上帝位，所以他不敢也不能将人马折在临阳。

他在博弈，让优势一步步倾向于自身，而慕晚的死，只是其一。

而这一次，谢长陵所算计的，是要他彻底失去军心。

“很难选吗？”谢长陵不疾不徐道，“我以为，以慕将军对陛下的忠心，陛下无论如何都会杀我而后快。”

说着，他轻飘飘地看向君珩身后：“你瞧，那些将士们手中的枪，都蠢蠢欲动了。”

君珩压抑着胸中的血气，一字一句道：“朕不可能退让临阳。”

谢长陵倒是毫无意外：“也是，毕竟不管怎么想，这似乎都是个亏本买卖。”

“换一个条件。”君珩胸口震了震，却是平静地笑了出来，“便是交易，也该是等价不是吗？”

“朕虽在意她，但也分得清孰轻孰重，你想以此来威胁朕，未免太过荒谬。”

“那陛下的意思，在您心里，贵妃的地位是远远比不上临阳了。”谢长陵挑了挑眉，“倘若我偏要如此呢？”

“我便是要用这个荒谬的条件，来换取你的江山，你换，还是不换？”

换，还是不换？

所有的人都在等君珩的答案，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知道如果顾皎在场，她会希望他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仿佛千钧之重，无法出声。

“陛下……”他的身后，有人忍不住叫了他一声，马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发出低低的嘶鸣。

“我明白了。”

谢长陵笑意更甚，在日光的照映下，甚至显出了几分妖异，“同样的问题，我其实也已提前问过了贵妃，她的答案倒是与您相差无几。”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再多留一个对我无用之人了。”

他没有回头，淡淡道：“谢一，传我之令，将贵妃的尸首带来，送予陛下。”

一道黑影应声而动，与此同时，一声低喝传至：“你敢动她！”

君珩死死拽着缰绳，方才能控制自己不至于摔落马下，可是一阵强过一阵的痛苦让他视线都微微发黑，可是他不能倒下。

至少现在不能。

他知道谢长陵早就算好了今日，可他不知道，他所下的令，是否也在算计之中。

他赌不起。

这是一场双方都知道结局的对局，而他知道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可是……他无路可走。

时至今日，他似乎也体会到了当初将谢崇玉逼入绝境时的滋味，不同的是，早在上一次与谢崇玉对峙之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选择。

“朕同你换。”四个字，宛如滚石落入深潭，激起骇然惊浪。

“将军！”城墙上，闻淮不顾亲卫的阻拦，赫然起身显现了身形，五指狠狠压在垛上，竟生生留下了几道指印。

他死死盯着城下的君珩，眼中涌上血色。

谢长陵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神色却并没有任何松释，就连唇角的弧度，都仍旧是淡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