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在顾皎走前,谢崇玉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陪他用一次膳。

比起谢长陵那日的条件，这一次的交换，实在是太轻了,但顾皎却沉默了许久,才颔首应下。

“我让人先把信送了过去,你不用着急，等到了城前……该会有人来接你。”谢崇玉夹起一筷青绿的莴笋,语调自然地放在了她的碗中。

“军中的菜色少了些，虽然过了季节，但也尚还可以入口。”

她最喜欢这道菜，他早便备了下来，可是这些时日，她一日三餐都用得很少,他怕自己出现会更让她不悦，每每看着谢九端出来未用多少的菜食,却无能为力。

顾皎执筷的手停了停，越过那道清炒莴笋，夹起了另一道菜。

谢崇玉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只觉得心空了一处，但好在，他早已习惯了那些情绪。

他放下筷子，再不为她夹菜,垂下眼眸,将自己的眸光落在了别处,也好让她自在一些。

这一餐,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谢崇玉静静地等顾皎喝下最后一点粥,方才擡眼扫过桌上。

除了那一道莴笋，其余的菜她都多少吃了一些。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唇边浮现了一抹淡笑，低喃道：“你还是这样……”

还是这样，同他较气时，哪怕是自己再喜欢的东西，也要故意忽略掉，直到他主动认错低头。

顾皎听清了他的话，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一瞬。

她极快地回神，淡淡道：“陪你用一次膳，你却什么都不肯吃，是想借此不认吗？”

“不会。”谢崇玉苦笑一声，“晨起的风冷，不若再等——”

“不必了。”她打断了他，“谢公子还是去做自己的正事吧，毕竟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何情形了。”

谢崇玉沉默了下来，下次……

或许，这便是她与他最后一次这样平静地相处了。

他不再多言，与她一同走出账外，唤来了早已备好马车的谢九。

谢九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顾皎，又移开了视线，手中的鞭子在半空划出一道长啸，而后将车帘为她掀开，让出了其内简单却细心的布置。

“上来吧。”他板着脸道。

顾皎踏着车辙入了马车厢内，自始至终，没再看默立在她身后的谢崇玉一眼。

谢九转头看看已经放下的车帘，又忍不住看了眼自家的主子，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谢崇玉轻声道：“走吧。”

说着，谢崇玉低垂了眼帘，似乎格外平静。

谢九犹豫了一下，扬鞭而下，调转车头，朝着临阳的方向而去。

谢崇玉这才擡起眼，怔怔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依稀记得多年前，顾青行有次出京要带她一起，他却因为昭元帝的那道旨意而无法随行。

临行前一夜，她枕在他肩头，伸手碰了碰他紧皱的眉心，弯着眼笑了起来。

他别扭地想要起身，却被她一把拉住，嘴角噙着笑，偏着头看着他:“这么舍不得我呀，小谢哥哥。”

晚间的月色很美，他眼中却只有她。

那天，他第一次吻了她。

她脸微红，却没有躲，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撒娇一般地嘟囔:“明明方才还板着脸，像是我欠了你钱似的。”

“是我欠了你才对，所以才连自己也赔了出去。”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低声叹道。

第二天他还是送她上了马车，看着她远远地探出头冲他挥手，他不觉也露出了笑。

那时他知道，她总会回来的。

而这次，他再一次亲手送她离去，却是将她送到另一个人身边。

她没有问他是不是舍不得，也不在意他有多伤心了。

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谢崇玉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像个孩子一般，嘶声哭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他的皎皎，再也不会回来了。

……

城外，晨风带着凛冽的寒意，拂起了墨色披风的下摆，宛如临风而起的鹤羽一般勾勒出清瘦的身形。

怀安立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着远方，心中不断祈祷着那人的出现。

这几日，陛下因龙息草余毒而耗尽了气力，就连药也是喝一半吐一半，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状况，更是推了所有的求见。

谢崇玉传信来说，今日会将娘娘送回时，他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将这事告诉了陛下，本想着可以让他安下心，可是却忽略了娘娘在陛下心中的重要。

陛下未眠而起，让他重新端来了晚间未曾喝下的药，即便咳嗽不断，咽下去都艰难无比，却仍旧逼着自己断断续续喝完了那一碗。

而后，又取出了一个他并不认识的药瓶，他心中疑惑，因为那并非周太医之物，刚想要问，却见陛下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不等他开口，便已将其内的药服下。

陛下的动作极为平静，可那神色……那神色，让他没来由地生出了些恐慌来，久久无法散去。

“怕什么。”似是察觉出了怀安的情绪，君珩忽地笑了笑，病了多日的气色好似忽然明艳了起来，怀安看在眼里，却愈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