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父言如刀
“家中已有嘉儿参试，你身为幼弟，不宜与兄长相争，再等四年吧。”一句“不宜相争再等四年”，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断了流云风参试的念想和可能，其中掺杂了流云孝不可违逆的意志和威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换作府中其他子弟，内心纵有不甘，除了战战兢兢应承遵从之外，也决不敢再多言。
流云风却说：“敢问父亲，您是以父亲的身份，还是以左相国的身份阻止我参试？”
流云孝显然没料到流云风胆敢如此放肆询问，抬起头来，冷哼一声：“以父亲的身份如何，以相国的身份又如何？”
“如果是以父亲的身份，如此偏袒嫡出，可称得上不慈了，若是以相国的身份，我如今是圣上亲命的燕城郡守，就算下官有过失，相国也只有禀明了圣上，由圣上裁断，才能定我的罪责。”
流云孝将手中书籍放下，抬眼看了他冷冷的一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虽未犯国法，却屡犯流云族规。”
“孩儿犯的是哪条？”
“你拘你表兄押送京城，不说他是不是真的罪大恶极，你作为表弟，不劝导他改过自新，处心积虑陷他于囚牢中，是为不敬！”
“你心怀不轨搜集鸿福商行种种罪证，越过我奏报朝廷，剑指你长母亲族，是为不孝，这样的所作所为，在儒门已是重罪，你之所以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只因为你是我流云孝的儿子，否则还未入京，便已被押送祠堂，受鞭笞之刑！”
“国法家规若只能选其一，孩儿取其大者，至于父亲的指责，孩儿甘愿认罚，这就去宗祠领受家法。”
流云风转身就走，倒让流云孝生出一丝无可奈何之感，他一向御下威严，府中儿女，哪一个见了他不是战战兢兢，生怕有一丝行差踏错，唯独这个十三子，对他无半点敬畏之心，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模样，倒让他一时无计可施。
换作以前，罚也便罚了，他根本不屑多费口舌。
如今流云风已不单单是他流云孝的儿子，更是圣上亲任的朝廷命官。
更何况，流云风并无大过，犯了族规，最多也就是领个家法而已。
但家法对于这个早已劣迹斑斑，皮糙肉厚的孽障来说，无非是微风拂屁屁，风过便无痕。
一时之间，竟不知找什么说辞来训斥，只好板着脸说：“别以为圣上小小封赏就是对你器重，你记住了，流云家才是你立身的根本，圣上不过是将你当成一颗制衡流云家的棋子，莫非你还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来了？”
流云风回说：“就算是颗棋子，也比被父亲当成一无是处的弃子要强许多，至于是不是妄想，只有努力尝试过才知，父亲若无其他责罚，孩儿便先行告退，领家法去了。”
流云孝看着流云风告退而去的身影，眉头深锁，若有所思。
从书房的角落阴暗之处，显露出易老头的身影，走到流云孝身旁，说：“风少爷身上的气息，已有知行境的修为，怕是已完全突破第二重义字禁，如今天道轮回初开，以风少爷的资质，冲击第三重并非没有可能，若真是如此，只怕要重蹈登少爷当年复辙。”
流云孝眼中精光一闪：“这个孽障！便是登儿当年，也没他这么乖戾张狂，银鹰之死，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大少爷派人前往燕城搜寻银鹰文胆的下落，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从目前探得的消息来看，当年猡族进攻燕城之时，的确有一个儒门高手混在猡族大军之中，十年前猡族攻城是大少爷和银鹰长老设下的局，风少爷在燕城三年，雷厉风行，毫无顾忌，怕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易老头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不过依老奴看，风少爷出手的可能性不高，就算是让他突破了第二重义字禁，也不过是知行境大成左右的实力，要想杀死窥道境的银鹰长老，哪怕十个风少爷一起出手，也未必能做到。”
流云孝沉吟着，突然说了一句：“若是他凝聚了五脉以上，再加上旁人一起围攻，倒也不是不可能。”
易老头吃了一惊：“连嘉少爷也只是不久前才……莫非风少爷竟已达到了这样的程度？”
流云孝叹了一口气：“这孽障看似张狂，其实进退有据，并非一味莽撞，否则也不可能到任短短一年时间就将鸿福康经营多年的燕城完全掌控，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四弟的气息，你最后一次见我那四弟时，他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易老头摇了摇头：“四爷并未跟老奴提起过风少爷，不过老奴得到消息，四爷率军出城与魔族兵决死战时，风少爷曾率两千闪雷兽骑援防江夏，还从九王府的卫队手中夺下过西城楼，之后便独自一人出了西城，老爷莫非怀疑四爷的死跟风少爷有关？”
“若果真如此，那他可真是该死了,犯上弑叔，别说是我，整个儒门都不会放过他……怪我，念着与栖凤的旧情，放了他出去，如今他羽翼渐丰，朝中有不少人看好他，连圣上都有意相护，我虽贵为相国，也不好明着打压，落了别人话柄。”
易老头说：“那老爷的意思是？”
“他要参加殿试，便让他参加吧，中途将他刷下来便是，断了他的妄想。”
“老奴明白了。”
易老头的身形渐渐隐没在书房的角落中。
流云孝望着桌上一张由数十名五品以上文官和武将联名呈上的奏章，上面密密麻麻罗列了数十道一月之后的殿试文武题目。
提起笔，在其中几道上画了几个朱红圆圈，将奏章收入衣袖，起身出门，乘车入宫而去。
……
流云风自去流云宗族祠堂领了家法，带着一身鞭伤回到相国府中，本想着顺路去看看多年不见的妹妹流云妍，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府中各房对自己讳莫如深的态度，只怕冒然去探望，说不定要吃个闭门羹，自讨无趣。
倒不如疏远些，流云妍也能少受其他兄弟姐妹们排挤，苦笑一声，便作了罢。
正经过府中荷塘小径，忽听得一声轻唤：“风弟弟……”